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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发大水,两口子一副让红花自生自灭的态度。
王宝兴昏昏沉沉还没从风寒中缓过劲来、族人们同样自顾不暇,没有人关注王宝顺的举动,丢掉红花竟出乎意料地顺利。
幸好大牛将红花收留,她才不至于死在洪水中。
没想到红花竟因祸得福,全家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
灾后正值各种疫病高发的节点,木槿怕他们接触之后染上疫病,在让王宝顺入土后,立马让两个搬运的族人把手衣并最外头的衣裳扔掉,顺带用水囊里的水给他们冲了冲双手和手臂。
那人舍不得衣裳,眼睛紧紧盯着地面。
木槿只好安慰他:“等回去把所有事都给了结,我给你买匹好料子做衣裳。
” 从东小庄到药山所有的地界、从药山的山顶到山脚复回到山脚,几乎每个角落都被他们找遍,除却王宝顺的尸体,再没找到其余失踪族人的痕迹。
王宝兴到最后竟然落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局。
木槿不死心,手里的干粮省着吃还能再撑个四五日,她准备跟族人们沿着药山再往西走走,说不准就能碰见王宝兴他们呢。
要知道,有福等人就是在弹尽粮绝、虚弱到无法赶路的时候被救下来的。
从药山往西几十里还有座小山丘,在洪水冲刷下,各种山丘甚至体型略大点的石头都能提供阻力,这也是幸存者们最容易藏身的地界。
从药山到西边小山丘的路途格外崎岖,木槿的脚底已经被磨到起泡,如此艰苦的环境给她种穿越回逃荒路上的错觉。
他们在西行途中遇见的人格外少,当发觉前头有人时,崇武大喊出声,指着前头独自行走的模糊人影大喊:“有人!” 他说话声音不小,那几人同样被惊动了,直直立在原地。
直到熟悉的乡音传来,木槿才如梦初醒。
“你们是打东小庄过来的?” 木槿等人没有回应,而是朝着人影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打西边逃难而来且定居在明州城的人本就极少,能发出熟悉的西边口音必然是东小庄的人。
走近一看,对面竟是狼狈至极的二伯娘并小儿子崇运还有崇远的长子锁儿。
二伯娘见了木槿便开始抹眼泪,问她话也不搭嘴,整个人比往日木讷许多。
而一向天真娇气的崇运则始终木着脸,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消耗干净,全然看不出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
他对着木槿说道:“爹没了,没死在洪水里,因风寒没的。
” 木槿愣在原地,眼泪不知不觉从眼眶里流出来,她哆嗦着嘴唇仿佛有无数句话要说,却死活说不出口。
她从不曾想过,一直以来无所不能的王宝兴会死掉、会如此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几个子侄辈的人听到消息的刹那,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上,眼泪一滴滴落下,落在被洪水留下浓重痕迹的土壤上。
崇运所有的情绪似乎被抽干,他继续说:“兄长嫂嫂还有几个侄儿侄女都没了,都死啦……” 他同父亲在风浪中亲眼看着崇远的竹筏翻掉、看到崇远夫妻葬身在大水中。
木槿嘶哑着说:“都是……都是怎么没的?” 不待崇运说话,崇远的儿子就抓住木槿的衣角:“五姑姑,我饿。
” 孩子着实跟随大人受了不少苦头。
光崇远就四个孩子,王宝兴家不得不兵分两路走—— 崇远夫妻带着三个小的、王宝山老两口则跟幼子崇运并长孙锁儿一道。
锁儿是孩子的乳名,他是崇远的第一个孩子,听闻当初崇远媳妇早产生的他、险些没能养活,便给儿子取了“锁儿”的乳名,意为将儿子锁在身边。
锁儿果真平平安安撑到了最后,他的爹娘弟妹却彻底消失在狂风骇浪中。
孩子伤心归伤心,却不像大人般万念俱灰,锁儿好几日不曾进食,如今饿到肚子咕噜咕噜响,见到熟悉的人便忍不住开口要吃的。
木槿感觉拿出水囊和烙饼,饼已经有些硬,她便用水泡饼,小块小块撕给锁儿。
锁儿年纪小脾胃本就虚弱兼长时间不进食,木槿怕伤到他,只给他吃了个七分饱。
二伯娘和崇运则陷进亲人死亡的悲痛中迟迟无法走出,木槿刚从锁儿处得知,他们上回进食还是三天前捉到条鱼,三个人将鱼烤熟分食。
就算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如此折腾,木槿跟族人们打算先劝着二伯娘和崇运吃点东西、歇息两个时辰再赶路回东小庄。
见木槿一直吞吞吐吐,二伯娘很快便猜到她想问什么,她说道:“老头子葬在更往西那头的小山上,体面了半辈子,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
” 他们在狂风骇浪中丢掉的东西委实太多,待到后头手中连个铲子都没有,二伯娘和崇运用双手、用划船的木桨才勉强挖坑将王宝兴给安葬了。
在没有任何工具甚至连肚子都无法填饱的时候,很多人的亲人死去,他们不敢冒着把自己拖死的风险花费近一天时间去埋葬亲人,不过找个隐蔽处让死去的亲人安身罢了。
二伯娘知道王宝兴生前多么在意体面,跟崇运不吃不喝花了一整个日夜才给王宝兴挖了个略微像样点的陵墓。
二伯娘三个人显然已经疲惫至极,几乎不可能靠自己走回东小庄,只能靠众人背负亦或搀扶,木槿思忖过后果断放弃寻找王宝兴陵墓的念头,打算先护送二伯娘等人回东小庄。
二伯娘和崇运想不通他们明明熬过了更艰苦、更危险的逃荒路,最后却在一场洪水中家破人亡。
原先家中数十口人格外热闹,如今却只剩下三个人苟延残喘,他们筋疲力尽,倘若没遇见木槿等人,恐怕就要折在半路了。
二伯娘不愿拖累子侄们,可她在前几日就已经没了力气,走两步就要歇息会儿,最后被几个后生轮流背着上路。
而锁儿则全程被崇武背负在身上,崇武中途累了才会让别人背。
一行人就这般回到了日思夜想的东小庄。
他们出去两趟,每趟都要花费数十日时间,等回去后,东小庄已经被修整得差不离,再不复二十天前光秃秃的模样。
房屋里的积水淤泥被清扫一空、屋顶重新铺设好干净的苇叶与瓦砾,纵使比不得灾前精致,却到底能给人遮风挡雨。
听说织女镇的木匠没能在水灾中活下来,木匠全家老小无一生还令许多人唏嘘不已。
没有木匠,桌椅厨具是不要想了,东小庄众人借助残存的木料勉强将门窗做好糊上。
族人们从未想过亦或压根不敢去想王宝兴在水灾中死去的可能,即使他们家依旧没有人回来,族人们照样自发去族长家中帮忙收拾,原本光秃秃的屋顶被重新修整好、地窖和屋内的积水被一瓢瓢舀出去、地窖里藏的尚未被大水冲走的被褥更是被妇人们重新浆洗晒干,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二伯娘等人刚回来,听到风声的族人们便纷纷来她家探望。
他们不知道王宝兴遇难的消息,欢天喜地来到她家,左看看右瞅瞅却只见三个人,有的族人甚至去了院子里瞧,仍然不见王宝兴的身影,他看着二伯娘问:“二伯娘,族长跟大哥去哪里啦?怎么没看见他们?” 族长是整个东小庄的大脑、王崇远更是出了名的身强力壮,谁死都不会是他俩死,族人们只当族长被旁的事给绊住了脚。
二伯娘讷讷道:“都没了……” 问话的人笑容直接凝固,屋内、门口、甚至院子里刚赶来准备探望族长的人先是满脸不可置信,而二伯娘总不会拿这种事情同他们玩笑,族人们脸上又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悲伤。
木槿对大伙摇头,示意他们莫要再问下去。
二伯娘尚未从丧夫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每询问一回都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
待安抚好二伯娘,木槿引众人来到院子里,空荡荡的院落难免教人触景生情—— 王宝兴家人口众多,他们前后各五间砖瓦房,崇远带着妻儿住在后头、王宝兴夫妇跟远远不到娶妻生子年纪的崇运住在前面,王宝兴是整个东小庄的主心骨,族人们遇见大事小事都免不了往他家跑上趟,因此,他家无时无刻都极热闹,从未像今日般冷清过。
木槿努力抑制住伤感,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族长跟八叔的尸骨还在外头,我们不能让他二人曝尸荒野,赶紧买好棺木迎回来要紧。
” 明州城内已经有前来赈灾的官兵,只是明州城同样遭受重创,由于明州城地势更为低洼、且靠近东边的海,所受冲击只管比织女镇等地更为严重,听说城墙都塌掉了。
此时此刻,委实不容易弄来棺木。
至于如何在棺木如此紧俏难得的时候拿到口棺材,则成为众人面临的最大难题。
至于说借,往哪里去借? 几乎每个人都有亲人死去,幸运点的能找到尸身将亲人安葬,更多的人则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饶是如此,他们依然不肯放弃找寻,即使家中有棺材也不愿轻易拿出来。
东小庄情况略微复杂些,他们在此定居不久,压根没有提前准备棺木的条件。
多次碰壁后,他们决定自己给族长打副棺材,纵使比不得外头做的,到底能保住他死后的体面。
族里男女老少纷纷出动伐木。
除去生命力过于强盛的树木还在病蔫蔫挺立着,很多树已经被洪水泡到树根烂掉、颓然倒在地面上直到枝干全部腐烂与土壤融合到不分你我。
织女镇幸存者们木然看着东小庄进进出出的人,一场大水使得织女镇损失格外惨重,他们明明水性比东小庄那群旱鸭子好得多,死在大水中的人却比东小庄多好几番。
灾难来临时织女镇上千口人,如今回来的竟不到一半,连精明到骨头缝里的乔掌柜都不曾回来,加上织女镇只里正和乔掌柜两户人家属于砖瓦房,不像很多人家的茅草房般在暴风雨中轰然倒塌,有贪心些的便自发在乔掌柜家落脚。
幸好里正还活着,否则织女镇势必要大乱。
如今那群人就盼着乔掌柜回不来好去搜刮他的家财哩。
里正看在眼里,倒不曾说什么。
论黑心肝,没有人能比得上乔三汉,若非突然发了大水,乔三汉早就用他手中的粮食去让织女镇的乡民卖地、卖儿女了。
粮食!竟忘了乔三汉的粮食! 乔三汉当初走的匆忙,根本来不及将所有粮食细软带走,那些东西指定还藏在他家中。
里正馋得心痒痒,却碍于平日里营造的德高望重形象不好带头干趁人之危的事,如今大水已经退去半个多月,如果活着的话早就回来了,乔三汉全家迟迟未归,想来应该不在了。
不过里正足够沉得住气,他准备等几日再将乔三汉家有好东西的事给透漏出去。
里正把儿子跟几个亲近的子侄喊过来,对他们耳语一番,几个人听完眼睛瞬间亮了。
原来里正比其余人更清楚乔掌柜有多少家当,他不求粮食,只希望把乔三汉这些年积攒的金银拿到手,让子孙们将来能过上富贵生活。
因有着自己的小心思,里正没有声张,只让儿子跟侄子去办此事。
里正儿子满脸为难:“爹,十二叔他们已经在乔家旁边卷了铺盖,就差住进去了,咱们瞒不了人呐!” 见乔掌柜迟迟未归,好几户人家觊觎起他家的房屋家当,纵使已经被大水冲走一部分,但四周的砖瓦墙壁还在,只消略加修葺便能入住,谁不眼馋? 里正儿子口中的十二叔家里是茅草屋,被大水冲得只剩地基夯土,他便惦记起乔掌柜的房屋,早早就带着妻儿从乔掌柜院子里打铺盖,美其名曰帮乔掌柜看家。
其余人家见他明目张胆搬过去,自然不肯落于人后,也效仿着搬了过去,眼下十来户人家盘踞于此,想把他们支开着实不容易。
里正摸摸胡子:“莫急,我有法子。
” 当天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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