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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沧海烟波(4/5)

如流水，无所不至，随物赋形。

《孙子》论兵法，亦将兵法比作流水，道是&lsquo兵形象水&rsquo，譬喻用兵亦如流水，因敌变化，不拘常态。

至于道家中以实就虚，以退为进，以弱胜强，无为而无不为，种种道理，均可化之于兵法。

故而《孙子》十三篇，兵者五事，道、天、地、将、法，首论&lsquo道&rsquo者。

&ldquo除了&lsquo兵&rsquo家，法家酷烈实也源自黄老之术。

为何？道家崇尚得天道必去人欲，大有径庭，不近人情，以神圣凌凡尘，视凡人如蝼蚁，将这道理行之于人世，顿成刑名造势，法术权诈。

所行之事，无不刻薄少恩，惨酷非常。

司马迁就看得明白，将道家&lsquo老庄&rsquo与法家&lsquo申韩&rsquo并列，以为申不害本于黄老。

韩非子极惨少恩，都是原于老庄道德之意，秦一六国，外用于兵，内用于法，殊不知这两家的老祖宗都是道家。

因此缘故，后世道家，多成乱源。

张道陵割据在前，太平道祸乱在后，黄巾百万，蹂躏中国，更有何晏谈玄，流毒无穷，开启五百年之战乱，几乎亡我华夏。

小谷儿，你说，这道家算不算杀人的祖宗？&rdquo 万归藏手中落子如飞，口中谈笑无忌，他词锋犀利，谷缜抵挡不住，只得笑道：&ldquo这么说，还是墨家最好，兼爱非攻。

&rdquo万归藏淡然道：&ldquo墨家立意虽高，手段却落了下乘，讲究以战止战，以杀制杀。

所谓非攻，却受制于攻者，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说到底还是杀戮罢了。

&rdquo 陆渐听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说道：&ldquo难道这世上便没有不杀之法？&rdquo万归藏笑笑：&ldquo那也并非没有。

&rdquo陆渐一时间忘了敌我，由衷喜道：&ldquo什么法子？&rdquo万归藏道：&ldquo兵法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若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便可不杀。

&rdquo 陆渐道：&ldquo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何才能做到？&rdquo万归藏瞧了谷缜一眼，笑道：&ldquo谷小子，你说呢？&rdquo谷缜道：&ldquo兵法又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若要屈人之兵，重在谋略外交，耍得对方晕头转向，不敢跟你交手。

&rdquo 万归藏笑而不语，谷缜盯他一阵，疑惑道：&ldquo难道错了？&rdquo万归藏摇头笑道：&ldquo这么多年，你这小子仍是改不掉这投机轻浮的毛病。

你说的不错，但却不是最要紧的。

自古以来，擅长伐谋伐交的国家不少，其中亡掉的也不少。

其实归根到底，能不战而屈人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比对手要强。

倘若伐谋、伐交、伐兵均能强过对手，以至强服至弱，自当不战而胜。

既然不战而胜，又何必杀人？&rdquo 谷缜盯着他，似笑非笑：&ldquo就好比说，你老头子处处强过我等，大可不战而屈人之兵，用不着心急杀人了。

&rdquo万归藏微微一笑：&ldquo举一反三，说得不错。

&rdquo谷缜道：&ldquo可是你以往告诉我，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损强补弱，方为天道，损弱补强，那是人道。

&rdquo 万归藏笑了笑，说道：&ldquo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人从何而生？天生五谷，五谷化气，气化精血，精血生人，故而人乃天生。

人之道本就是天之道。

只不过，天道如水，随物赋形，在天上，它是一个模样，在水中，它是一个模样，在人群之中，它又是一个模样。

可说天道唯微，凡人渺小，纵如老子佛陀，也仅能知其一面，而不可面面俱知。

损强补弱是天道，损弱补强又何尝不是？不损弱，何来强，若无强，又从何损之？&rdquo 这番话玄机极深，陆渐听得头大如斗，在一旁闷闷不乐，谷缜却若有所思，半晌笑道：&ldquo老头子，闲话说了一通，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奉劝你两句。

这江湖里不过是一群武夫，纵然一统，又有何用？至于做皇帝，更无乐趣，每天的奏章，也能把人瞧得烦死。

你纵然武功盖世，年岁却已半百，熬更守夜，岂不是活受罪么？老头子，你何不看开一些，作个富家翁，享尽天伦，岂不快活？&rdquo 万归藏哈哈笑道：&ldquo小谷儿，你小瞧人了。

老夫要做富翁，早就做了。

我问你，我做皇帝强些，还是嘉靖那蠢物强些？&rdquo谷缜不假思索道：&ldquo自然是老头子你强些。

&rdquo 万归藏道：&ldquo既然损弱补强也是天道，老夫取那个蠢物而代之，岂不正是替天行道？&rdquo说到这儿，拈起一子，徐徐落下，冷冷道，&ldquo小谷儿，你输了。

&rdquo 谷缜只顾与万归藏斗嘴，一时忘了留意盘面，此时低头一瞧，大势已去，不觉推枰而起，苦笑道：&ldquo老头子，我再奉劝你一句，满招损，谦受益，你已登峰造极，倘若奢求无度，必招天罚。

&rdquo 万归藏笑笑，悠然道：&ldquo谷小子，你到底还是看不透我万归藏，老夫这一世，宁可大满大盈而死，决不抱残守缺而活。

&rdquo 一师一徒隔案对视，桌上灯火摇曳不定，倏尔一阵风起，火灭灯熄，门外天光泛蓝，不知不觉，天已亮了。

出门时，谷缜步履沉重，陆渐随在一旁，两人均不言语。

走到船头，并肩而立，头顶传来悠扬哀怨的旋律，守夜的苏格兰水手坐在桅顶上吹着风笛，如泣如诉，充满惆怅的情思。

谷缜目视海景由暗而明，突然叹了口气，说道：&ldquo老头子是我恩师，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便没有我谷缜。

就算到了今日，他仍是我今生佩服的第一人物，跟他作对，真是难得很&hellip&hellip&rdquo他说到这里，又轻轻一叹，眉宇间大有苦恼。

陆渐念起这二人的师徒之情，心中无比感慨，他明白，谷缜从不惧怕任何对手，他口中的&ldquo难得很&rdquo，绝非实力，而是难于斩绝这一段师徒之情。

谷缜来回踱了两步，忽地举起手来，势如长剑划落：&ldquo老头子崇尚强权，顽固不化，唯有以强制强，以暴制暴，才能叫他回头。

&rdquo陆渐道：&ldquo但要胜他，谈何容易？&rdquo谷缜淡淡说道：&ldquo法子倒有一个。

&rdquo陆渐奇道：&ldquo什么？&rdquo谷缜道：&ldquo时下大海茫茫，倘是将船凿穿烧掉，或能与之同归于尽&hellip&hellip&rdquo说到这里，见陆渐连连皱眉，便将手一摆，笑道，&ldquo罢了，这法儿太绝，当我不曾说过。

&rdquo 陆渐沉吟时许，压低嗓音道：&ldquo这些日子，我想到一个法儿，也不知管不管用。

&rdquo谷缜奇道：&ldquo什么法子？&rdquo陆渐道：&ldquo你记得当日我将&lsquo六虚毒&rsquo传给你时，万归藏说过什么话？&rdquo谷缜想了想，慢慢说道：&ldquo他说&lsquo六虚再传，必死无疑，&lsquo六虚毒&rsquo好比蚕虫，以你体内的元气为滋养，对你本身危害不大，可是一旦传给他人，登时破茧成蛾，威力增长数倍，而且此番入体，再也不能逼出。

&rsquo我记得可对？&rdquo &ldquo一点不错。

&rdquo陆渐赞道，&ldquo谷缜，你记性真好，我有你一半可就好了。

&rdquo谷缜笑道：&ldquo姚大美人记性好，将来你们成了亲，夫妻一体，她的还不是你的？&rdquo陆渐涨红了脸，说道：&ldquo我说正经事，你不要胡扯。

&rdquo谷缜笑道：&ldquo我说的也是正经事，婚丧嫁娶，人生大事，不是正经事是什么？&rdquo但见陆渐窘迫，不忍再说，笑道，&ldquo其实老天爷待你太好，大哥你天资虽弱，却多了几个绝妙劫奴，&lsquo不忘生&rsquo一出，谁敢再谈记性二字？说实话，我可羡慕得紧。

&rdquo陆渐道：&ldquo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可不喜欢，都是沈舟虚造的孽，我带着他们，也是没有法子。

&rdquo 谷缜笑了笑，说道：&ldquo是了，你旧话重提，有什么道理？&rdquo陆渐道：&ldquo第一句，六虚再传，必死无疑，你没有死，那是再好不过。

后面一句十分要紧，&lsquo六虚毒好比蚕虫，以你体内的元气为滋养，对你本身危害不大，可是一旦传给他人，登时破茧成蛾，威力增长数倍。

&rsquo&lsquo六虚毒&rsquo就是&lsquo周流八劲&rsquo，你已练成&lsquo周流六虚功&rsquo，&lsquo周流八劲&rsquo取之不尽，只是不如万归藏深厚，所以威力也大打折扣。

我有一个笨法子，六虚再传，威力更胜，你不妨先将&lsquo周流八劲&rsquo传给我&hellip&hellip&rdquo谷缜忍不住接口道：&ldquo由你真气滋养，再传给我？&rdquo说完这句，二人四目相对，心子扑扑直跳。

过了半晌，谷缜喃喃道：&ldquo临时抱佛脚，死马当作活马医，纵不成功，我们也可试试。

&rdquo陆渐道：&ldquo是啊，总比俯首认输的好。

&rdquo 二人相视一笑，来到陆渐舱中。

姚晴方醒，陆渐匆匆问候两句，不及多说，便与谷缜盘膝对坐，两人一手对接，另一手均按对方小腹。

姚晴自觉受了冷落，颇有一些不快，看到这个古怪姿势，又觉十分奇怪，欲要询问，忽地一口气不上来，由兰幽帮衬着喝了一点儿参汤，昏昏睡了过去。

八劲入体，陆渐的&ldquo大金刚神力&rdquo顿生感应，八劲欲化，&ldquo大金刚神力&rdquo欲凝，两种神通直如水火交战，将陆渐体内当作战场，斗得激烈无比。

陆渐忍着难受，以绝高定力，硬生生逼使那团六虚劲在体内转了一周，至手三焦之时，方以谷神通所传法门，送回谷缜的丹田。

谷缜传出的八劲一成不到，细如涓流，返回之时，却如洪涛激流，几被攻了一个措手不及，慌忙损强补弱，将来劲融入自身真气。

这一试，二人心中均已明白，陆渐的法子确然可行，不由同时张眼，心中生出狂喜。

当即一如前法，发劲，周转，返回，周流八劲由细而粗，由弱而强，就好比暴利生意，投入一文，赚回十文，投入十文，赚入百文，内力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多，惹得谷缜商人性子发作，忙得不亦乐乎。

甚或偶尔停下，察看真气收益，那感觉就如白天赚钱，夜里在灯下数元宝一般得意。

谷缜欢喜不尽，陆渐的滋味却大不相同。

&ldquo周流八劲&rdquo一进一出，均要与&ldquo大金刚神力&rdquo交战，谷缜内力越强，八劲越强，既不如万归藏那般无坚不摧，却似文火烘烤坚冰，将&ldquo大金刚神力&rdquo层层瓦解。

&ldquo大金刚神力&rdquo一弱，经脉立受摧残，轻重麻痒酸痛冷热，诸般异感涌遍全身，故而陆渐唯有打起十分精神，凝神抵御。

饶是如此，难受之感仍然不减，不多时汗如雨落，头顶现出淡淡的白气。

原来，陆、谷二人到底年纪太轻，都未明白武学修行的至理。

这世间固有种种捷径，武学正道却都是勤学苦练、千辛万苦积攒而成。

吃多少苦，成多大功，本就是万世不易的真理。

若行捷径，必有风险，捷径越快，风险越厉，有所得必有所失。

好比《黑天书》为炼神捷径，却有&ldquo黑天劫&rdquo这等大苦难；&ldquo周流六虚功&rdquo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奇功，然而悟道贯通之前，诸劫纷至，凶险万端，好比如来觉悟，十方魔军纷纷来袭。

陆渐想出的这个法子固然不坏，但也犯了贪多求快、急功近利的毛病。

谷缜修为精进神速，有如将数年乃至十数年的修炼缩为短短数日，如此一来，这数年乃至十数年修炼的痛苦也不免要缩为数日了，只不过因为两人同修，这些痛苦折磨全都落到陆渐头上。

谷缜所得的真气也不是从天而降，推本溯源，全是从陆渐的真气中榨取来的。

&ldquo六虚毒&rdquo本是天下绝毒，强到一定地步，当世能够从容抵御而无所损的，唯有万、谷、陆三人。

但万、谷二人互不信任，无法修炼。

要知道，行功之时，双方须得互按丹田，丹田是人身要害，修炼时空虚无备，倘若一方忽起异心，重重一击，顷刻就能要了对方性命；二来即便同修，万强谷弱，真气特性，运转之法均是一般，谷缜的真气到了万归藏体内，便如涓滴入海，顷刻化为乌有，万归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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