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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元凶(2/5)

馆子是专门经营瀚州风味的特色餐馆‘大金帐’,我们去啃点羊腿吧。

” 白千云立刻鼓掌:“先声明啊,老子一吃饱了就犯困,一会儿我只管吃肉,动脑子的事情留给你们这些聪明人。

” “当心你的脑子全都变成羊肉!”唐荷毫不客气地说。

瀚州自古以来就是蛮族的土地,蛮族大君世代都居住于金帐之中,所以又称金帐国。

以前蛮族和华族世代交战,仇深似海,但随着和平时期的到来,虽然双方仍旧互存芥蒂,但至少生意往来还是慢慢开放了。

这家名叫大金帐的餐馆就是正宗的蛮族人开的,整个餐馆别出心裁地建成一个硕大的帐篷形状,进入之后,就可以看到若干个碳烤炉,一水儿的赤裸上身的蛮族大汉操持,那些烤得金黄的羊肉发出“滋滋”的声响,一滴滴羊油落在炭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安星眠要了一个雅间,大金帐里所谓的雅间,也就是一个单独的毡包。

除白千云腿脚不便需要一把椅子之外,其余三个人盘膝而坐,他们选择了自己烧烤而不是由蛮族大汉来帮忙,为了说话方便。

安星眠、雪怀青和唐荷三个人分食一只羊腿,白千云却自己单独要了一只,大快朵颐。

“你这么能吃,也不见胖,真是奇怪,”唐荷说,“再说了,吃东西也得有点形象,你看看小安,虽然也好吃,吃相可比你强多了。

” “人家小安是有学问的人,是未来的夫子,”白千云满不在乎,“我是铁匠和生意人,是个粗人。

这么比较没有意义。

” “每次说你什么,你就用粗人来做挡箭牌……”唐荷无奈地摇摇头,“我看你的脸皮才是最粗的。

” 安星眠含笑不语,手里握着一把小刀,灵活地切割着烤熟的羊腿。

他发现现在唐荷对他客气多了,竟然还拿他做正面例子来打压白千云。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不喜欢和人斗口,在唐荷面前从不还嘴,恐怕那形象也够窝囊的,反倒是白千云这样粗鲁一点直率一点的,能和她互相拌嘴,倒是更有点乐趣。

而雪怀青那样本来就不太爱说话的、性子温文一点的,或许倒是比较适合…… 他一阵面红耳热,不敢多想下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雪怀青却始终很沉默,吃喝都很少,安星眠按照她的性格猜测了一下,觉得她的心思仍然还放在解谜上,不由得心里很是感动。

其实当年的金吾卫都死光了,义父的仇对她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她之所以这样殚精竭虑四方奔波而从来不叫苦叫累,其实都只是为了自己。

这个女孩曾经有着冷漠的外表,直到现在,除了在自己面前,她也不太爱和别人说话,但她的内心,就像是有团火在烧。

仔细回想,过去的大半年虽然有很多痛苦和悲伤,但因为身边有了雪怀青,好像什么样的难关都能迈过去。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了雪怀青的手。

雪怀青略微把手往回收了一下,却最终没有抽回去,而是任由安星眠轻轻握住。

再看看唐荷和白千云,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压根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两个人的小动作。

这一刻真是难得,安星眠想,要是没有什么该死的阴谋,该死的骗局,该死的秘密,让时光永远凝固在这一刻,凝固在这个热得让人流汗的毡包里,凝固在跳动的炭火之中,该有多好。

安星眠正在出神地想着心事,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掀开毡包的门,只见从另一顶更大的毡包里——所谓豪华雅间——钻出来几个人。

当先的是一个胖得流油的中年人,一看就像是个为富不仁的奸商,手里正拎着一个小孩,怒气冲冲地边扇耳光边骂:“你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能这么给我丢脸!” 跟在他身后的另一名中年男子倒是看上去风度翩翩,只是一件雪白的长衫上胸口处留下了醒目的油渍。

他看来并不在意这块油渍,一直劝着那个胖子:“魏兄,不必如此,小孩子顽皮一点有什么关系呢?衣服回去洗洗就好了。

” “唉,谭兄,您是大人有大量,”中年人余怒未消,“您不知道,这个小兔崽子一天到晚给我找麻烦,不教训教训根本不行!” 被他拎在手里的小孩儿也是顽劣成性,被父亲教训居然还敢又抓又踢,嘴里更是不闲着:“死胖子!臭胖子!老不死的东西!你平时背地里总骂这个姓谭的吸血鬼,现在又去讨好卖乖做什么?” 姓魏的胖子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谭姓男子的脸上也不怎么好看,围观的人更是哄堂大笑。

胖子颜面扫地,一边揍儿子的屁股,一边怒骂:“逆子!逆子!我真后悔生了这个畜生,早知道当初就把他扔在大街上让人贩子拉走算了!” 谭姓男子是否真是个道貌岸然的吸血鬼,旁人不得而知,但至少在人前他还是有涵养的。

尽管那个小孩童言无忌说出了真相,他还是赶忙拦住姓魏的胖子:“魏兄千万不可在小孩子面前说出这种话,会伤到孩子的心的。

” 胖子怒不可遏:“这个小畜生,就知道胡言乱语,让我颜面扫地!这样的王八羔子原本就不应该生下来,早知道他顽劣至此,我宁可在街边抱一个弃婴回来养也不要他!” 这一出戏闹哄哄的,混杂着孩子响亮的哭声,让围观的食客们各自幸灾乐祸,都觉得免费看到这样一出戏着实不错。

但在另一边,却有两个人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一个是白千云,这个自幼无父无母的孤儿,听到那个姓魏的胖子张口闭口“当初就该扔掉你”,不由触动起心事,唐荷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轻轻拉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另一个则是安星眠,他一下子眉头紧锁,目光炯炯,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雪怀青看出他神情有异,担心他在人前失态,忙朝唐荷递了一个眼色。

唐荷会意,两个女子一人拉一个,把安星眠和白千云硬拖回他们的雅间。

安星眠一屁股坐下,抓起装满瀚州名酿青阳魂的酒壶一仰脖倒下去半壶,然后重重地把酒壶往桌上一放,咬牙切齿地说:“我明白了!我已经知道六月三十日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了!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幕后的主使人我也知道了!” 雪怀青大喜,就连白千云也一下子抛掉了方才的不快,三人围住安星眠,一连声地问:“你猜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幕后的主使人是谁?先说这个!”性急的唐荷摇晃着安星眠的胳膊。

安星眠重重喘了口粗气,这才慢慢定下神来。

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为了追寻到一个答案,他几乎耗尽了自己的精力,也卷入了各种各样复杂诡谲的事件,但最终,在这样一个原本温馨美满的夜晚,他触及到了真相,触及到了潜藏在一切伪装背后的罪恶。

此时此刻,他的确需要刀子一样的青阳魂来压制自己翻腾的情绪,让头脑保持冷静。

“各位,真相在此,”他一字一顿地说,“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人,是当朝太后。

” 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人,是当朝太后。

“当朝太后?”雪怀青一惊,唐荷和白千云也都十分意外。

“当朝太后,圣德皇帝的皇后,宏靖皇帝的母亲,就是这一切的主使者,”安星眠恨恨地说,“她干下这一连串的罪恶勾当,只是为了隐藏一个事实,一个足以令皇朝颠覆的事实——当今天子宏靖皇帝,并不是圣德帝亲生的。

” 其余三人相顾骇然。

当朝天子竟然不是正统血脉,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安星眠只怕有十颗脑袋都得被砍掉。

“不是圣德帝亲生的?那是谁的儿子?”唐荷问。

“宏靖皇帝并不是太后亲生,而是一个私生子,一个宫女的私生子,”安星眠说,“六月三十日夜里,太后和宫女同时生下了婴儿,但出于某些原因,她抛弃了自己的孩子,反而抢来了宫女的孩子伪作己出。

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概是那个婴儿身上有某些缺陷,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亲生骨肉日后恐怕没有办法穿上黄袍了。

为了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为了有一个当皇帝的儿子,她抛弃了这个婴儿,抢来了宫女的私生子顶替。

” “还得谢谢刚才那个打小孩的胖子,”安星眠说,“他骂的那几句话,每一句都提醒了我。

他说‘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扔在大街上’,又说‘宁可在街边抱一个弃婴回来养也不要他’,这两句一下子把我一直阻塞的思路疏通了。

” 众人相顾骇然,都没想到当年的事件竟然真相会是如此,竟然有人为了成为皇后,成为皇帝的母亲,而丢弃掉自己亲生的孩子,只为了得到一个健康的孩子有机会成为储君。

而且,更加可怕的是,当她抛弃掉亲子之后…… “那后来……后来被金吾卫追赶的天罗,她带着的孩子是谁呢?难道就是被太后抛弃的……天哪!”纵然尸舞者出身的雪怀青见惯了各种残忍狠毒的事情,当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太后的手段时,仍然被震骇得面色惨白。

“是的,你也猜到了,”安星眠的表情中既有怜悯也有厌憎,“她本来想下手加害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孩子却被那个女天罗救走了。

我没有猜错的话,很可能是替她接生的欧阳端良知尚存,不忍心看着一个无辜的婴儿惨死在亲娘的手下,于是偷偷把他抱走了,又辗转交给了女天罗,但是被太后发现了。

欧阳端自知难以幸免,只能让女天罗带走孩子和他保存下来的证据。

太后知道凭自己能调动的力量抓不住女天罗,于是……” “于是她告诉皇帝,那个宫女和奸夫私通,偷偷在宫廷里生下了一个孩子,这是淫乱宫廷的大罪。

皇帝自然龙颜大怒,派出金吾卫去追杀,而欧阳端也被她派人伪装成血翼鸟灭口了。

”白千云替他说了下去。

雪怀青点点头:“是的,皇子出生,宫女的私生子也出生,然后二者被调了包。

这样一来,所有的推论都吻合了,矛盾也解决了。

金吾卫所追杀的,的确是宫女的私生子,只不过是掉包之后的,那个婴儿的真实身份是太后亲生的孩子。

这确实是一个决不能泄露的秘密,否则的话,让人们知道了当今天子只不过是一个宫女的私生子,皇朝上下的动荡肯定将难以想象,搞不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席卷整个九州的兵乱烽火,而太后自己……别说九族,就算有九十九族也都会被诛杀得精光了。

” “所以三十年后,当她得知证据并没有被毁掉,还有可能泄露出去的时候,她选择了以牺牲整个长门为代价来毁掉所有的藏书洞窟,”唐荷的话语里也充满了恨意,无疑是想到了自己的哥哥章浩歌,“这真是个狠毒的老妖婆啊!” 白千云狠狠一拍桌子:“这个老贼婆太他妈的可恶了!咱们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这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要说收拾当朝太后,那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而如果不顾一切地把整件事情捅出去呢?很难说会有什么样的灾难性的后果。

如今大家推断出了真相,却反而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应该怎么办呢? 大家沉默着,沉思着,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思考上,进来送餐后鲜果的侍者也许是看见这帮人一个个面色不善,情知要不到赏钱,一声都没有吭,放下餐盘就连忙退了出去。

过了一阵子,雪怀青才感觉到了口渴,随手拿起一片剖开的香瓜放到嘴边,忽然之间,她的鼻端隐隐闻到一点对她而言难闻的气味。

这味道很淡,旁人是肯定闻不到的,但以尸舞者的敏感,她还是从烤羊肉的香气和香瓜的甜香中分辨出了这种味道,而且——这气味她之前也闻到过! 她陡然间觉得不对,想要开口警告大家小心,却发现自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想要转头看看其他人,才发觉连脖子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一定是刚才那个低着头进来送鲜果的侍者,在餐盘或是水果上洒了毒药药粉,可恨自己竟然沉溺在思考之中,没有丝毫防备。

糟糕了!我可是最擅长用毒的尸舞者啊,竟然被人用毒药偷袭,真是丢死人了……这是雪怀青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黑暗,在身体倒在地上之前,她就丧失了知觉。

四周一片黑暗。

不过这黑暗未必来自周围的环境,而可能只是因为那块黑色蒙眼布。

鼻子里依旧能隐隐约约闻到那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但雪怀青一时想不起过去在哪里曾经闻到过。

身体理所当然地被捆绑住,绑得不算太牢,大概是因为下毒者对他的毒药药性很有信心。

的确,现在雪怀青只觉得四肢绵软无力,就算没有绳子的束缚,大概也没法逃到哪儿去。

她静静地聆听,通过呼吸声判断出,四个人一个不落,都被关在一起。

不过自己对毒药的抵抗力比一般人强一些,所以醒得早,剩下三个人的呼吸都很绵长而轻微,说明他们身上的药力还没过去。

她再催动精神力,试图感应一下附近还有没有别的人,却有了一个意外的惊喜:她感应到了自己的尸仆!这一趟出门去大金帐,因为担心尸仆的形貌过于骇人,她把尸仆藏在了客栈里没有带出去。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被关押的方位,其实距离客栈并不远。

而客栈和皇宫距离颇远,据此可以推断,他们并没有被关在皇宫里。

这让雪怀青有些困惑。

遇袭的一瞬间,她脑子里曾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太后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因此把他们抓到宫里了?现在看来似乎不像。

但是转念一想,假如这真是太后干的,她也不会傻到把他们抓进宫里,那样危险性太大。

所以究竟是什么人抓了他们,她现在心里也没数,只能干等着了。

就这样在黑暗中熬了大概有半个对时,安星眠等人陆续醒转,抓他们的人似乎是故意没有堵住他们的嘴,可以任由他们交谈。

白千云脾气火暴,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但换回来的只有无尽的缄默,就好像世上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其他的人全都消失了一样。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唐荷问,声音倒是很镇静。

虽然她是四个人当中唯一不会武技的,但面对大事,她也有着乃兄章浩歌的淡然自若。

“只能等了,”安星眠说,“真是对不起,把你也牵扯进来……” “我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唐荷立即打断他,“什么叫牵扯进来?别忘了,我哥哥是因为他们才死的。

” “可是……毕竟你……唉!”安星眠叹了口气,听上去十分懊恼,“都怪我,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却少了防备之心,自以为易容之后就很安全。

我毕竟还是纸上谈兵多了些,真正经历事情太少了。

” “年轻人能够勇于承认错误,承担责任,这很好,也很不简单,难怪章浩歌那样的大贤之人也那么器重你。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四个人都是一惊,安星眠、雪怀青和白千云吃惊更甚。

三人都武技不俗,听力强于旁人,但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陌生男人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出现的。

此人的武技,恐怕比他们要更高,三人心里都多了这层担忧。

而这个人的声音也很奇怪,听起来沉厚而富于磁性,却很难通过声音判断出此人的年龄,他可能很年轻,也可能十分苍老。

雪怀青更是察觉到这个人身上蕴藏着令人吃惊不已的强大精神力,自己在他面前几乎可以说是不值一哂。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和太后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猜测,却又完全摸不准方向。

“我其实真的很佩服你们,”这个男人说,“我原本以为我的计划是无懈可击的,而且已经开始见到实质性的成果了,却被你们最终猜到了真相,看破了我的手段。

所以我不得不对你们下手了,如果你们把这个推论散布出去,我的计划就再也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了。

” 虽然还是无法从声音里判断出这个人的年龄,但安星眠却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种只有老年人才会有的沧桑和沉着。

他基本确定,对面这个男人年纪很大,也许根本就是个垂暮的老人。

“这位前辈,这一切的事端,都是出自于您的布局?您和太后到底是什么关系?”虽然面对着可能是长门大仇人的对手,安星眠依然礼貌如故。

更何况,在这种时刻,盲目的急躁愤怒只会自乱阵脚,失去翻盘的机会。

他必须要保持头脑的绝对冷静。

“是的,都是我的布局,持续了几十年的布局,”老人回答,并且没有否认自己“前辈”的身份,“我一生的心血,都耗在了这个布局上,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你们毁掉。

因此我只能请你们到这里来,让你们永远沉默。

” 四个人都是心里一寒。

这个老人说起话来温文尔雅,似乎丝毫没有锋芒,但话语中却饱含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量,同时还有一种蔑视生死的淡漠。

单论气势而言,安星眠觉得在自己生平所见过的人当中,只有须弥子能和他相提并论。

只不过须弥子的霸气是展露于外的,这个老人的锋芒则是内敛的。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更是要加倍小心,安星眠想着,继续礼貌地发问:“既然你已经打算杀害我们了,能不能在我们临死之前,告诉我们你的身份?” 老人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说:“恐怕不能,我是一个早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了,而我的身份更加牵涉到其他的一些秘密,无法对你们言说。

不过,为了表达对你们聪明才智的尊敬,我也许可以把藏书洞窟的这个事件原原本本地和你们讲清楚,这样在你们离开人世的时候,至少会少一点遗憾。

而且你可以记住一点,我和太后的关系,并不重要,太后的策划出自我的手笔,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 “既然这样,那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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