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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满庭中人如今皆知,裴时行一人竟被皇家兄妹剥削至此。
严道世等人修养极好,纵心有百感也并不在面上表露分毫。
了完公事便颇为识趣地速速告退。
待送走诸位大人,听雨也极有眼色地遣退了众人,留两位主子独处。
偌大的庭院一时只剩了裴时行与元承晚二人。
风过春庭,叶声窸窣。
“你之前怎不同我说,皇兄罚了你三年的俸?” 元承晚眯了眯眼,率先道出疑惑。
裴时行身为御史,位与三省并肩,今日却受了九寺之一的大理寺盘查。
若在旁人看来,这乃是于脸面有碍的事体。
他既成了长公主府上之人,她自然会出手相护。
只是元承晚本意乃是替他撑腰。
叫众人搜查裴时行之前,都能在心底掂量掂量她的态度。
又怎知竟能有如此的意外发现。
她自知裴氏席丰履厚,族田无数,予族中子孙的族产颇多。
更何况裴时行自己为官以来得的赏赐也不少。
倘若实在不济,昔年状元郎至塘桥底下支出摊子,为京中举子亲自著出几篇时文,想来也能靠着润笔费来果腹。
也由此,纵然当初取了他的驸马俸,她也并不担心他生活拮据。
只是乍然得知他同时被皇兄罚了一道俸—— 而且还是在这般场景下,同大理寺诸人一同得知。
长公主心头难免有些微妙。
大理寺核查结果无误,足证裴时行清白身。
好似稽考监察一事未损他颜面,却因此事而查出裴时行的账面来,倒叫众人皆在心头揣测他这驸马当的多么委屈。
简直可以说被元氏兄妹二人搜刮的干干净净。
真可谓“两袖清风”。
裴时行浑不在意:“本就是臣冒犯了殿下,陛下怎么惩罚都是臣该受的,只是三年俸而已,已然是十分的体恤优待了。
” 他难得在她面前讲如此正经的话。
此刻的裴时行几乎可混入坊市间的正常人里头,以假乱真。
元承晚不语,只吊起眼梢觑着他。
似想自他面上神色来分辨其话中真意。
可这心机郎君眼瞳乌黑真挚,又兼今日一身锦衣皓月,玉面俊挺。
倒是衬出他一副玉洁松贞的好模样。
再配上此刻的义正辞严—— 似乎她再露出一分疑忌,清白裴郎便要当着她的面触柱自证。
再当场剖出丹心,撒下一片碧血来。
长公主收回视线,状若不经意道:“你可有什么心愿想让本宫帮你的?” 这便是她准备给裴时行一个台阶下了。
这般轻淡地抛出一句话来,既要探明下位者的图谋和所求,又可观其内心衷情。
一语便探出脉络。
裴时行闻言,沉默片刻。
继而含笑应道: “殿下不必担忧,严寺卿治下极严,且九寺五监均有成法,诸有司绝不可能将断案理事的内情泄露于人。
故而今日臣被殿下罚俸一事,绝不会有人在明面上挑出。
” 听上去好似答非所问,实则也的确是曲解长公主的意思。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极力劝谏长公主放下忧虑,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她虽刻薄了他,但也绝不会有外人知晓。
男人面上毫无怨怼神色,拱手行礼,眼中却有促狭笑意一闪而过。
果不出他所料—— 下一刻便见长公主柳眉倒竖,眼波嗔怒地横眼一刀。
长公主自认仁慈怀善,眼下愿意给他递一个台阶。
只消裴时行此刻说一句,她便顺理成章将收回的驸马俸禄予他去。
岂料这人心地偏狭,竟把她的好心过问视作心虚作态。
当她是侵吞盘剥过驸马后,还忧心在外头损了名声的荒唐人么? 他竟敢在心中将她视作这般形象! 元承晚的眉愈蹙愈紧。
裴时行眼中笑意也越发浓厚。
见把人逗的火候差不多,男人终于收起面上好整以暇的调侃之色,从善如流道: “臣忝颜领一份驸马俸,本就是托殿下之福,这笔俸禄也该花用在妻儿身上。
“若这俸禄能化得殿下鬓边一支钗,臣便心满意足了。
” 他顿了顿,又恳切道:“只是未来三年,便要委屈殿下为我们一家多出些力了。
” 这话若能得了应肯,便又是一重保险。
保他未来三年都稳居驸马之位不倒。
元承晚以同样真挚的笑意回视他: “你放心,长公主府绝不会短你一口吃喝。
“便是有一日,你我一别两宽,只要裴卿有所求,念在今日情分,本宫也会予卿一杯汤羹。
” 长公主笑脸盈盈,全然不似口中话语这般刻薄: “不过卿之惊才绝艳,可堪轹古切今,当也不至于沦落到那般地步。
” 她终于回过味儿来。
裴时行方才故意重提被她罚俸一事,而后又在话中牵扯劳什子二十四司成法,本意不过是为调侃她。
既是如此,她此刻又如何会入他所谓“三年”的话中陷阱。
裴氏子,当真是狡诈卑劣、诡计多端! 裴时行未能得到想要的答复,却也不急: “民间有句俗语,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臣自会努力,争取与殿下多做几日夫妻。
” 他粲然一笑,俊面因这明朗笑意而卓然生华: “如此,纵是一日减一恩,至少到臣老死那日,也要有余恩在,好分得殿下的一杯汤羹。
” “好呀!” 长公主美目盼兮,回视他道: “本宫的釜甑足够大,便是予你一杯汤羹又何妨。
” “若得殿下恩赐雨露,必是甘之如饴,涓滴不愿弃。
” 他含笑凝住她面孔,喉音微哑。
元承晚还欲说些什么,被七情所挟的头脑却倏然记起被遗忘多时的沈夷白。
他方才是随了她一同回府的,她却只来得及顾了裴时行这个厚颜无耻的惹祸精。
当即便要去前殿寻沈夷白。
怎料孕中肌酸骨软,元承晚撑着扶手起身时,脚底下竟忽然软了一瞬。
她心口一提。
可身子却已然失了稳准,几乎来不及抓扶住桌角,眼看着下一刻便要跌在地上。
好在裴时行一早便将全副心神留意于她,方才见她起势便上前半步,出手迅若雷霆电光之势,一手紧搀她臂,另一只手险险扶住她背。
幸而无事。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裴时行自骤然紧压的肺腑里颤颤长出口气,只觉心肺尚有被细密针尖刺痛的惊惶之感。
他一瞬便觉遍身都出了层冷汗。
此时将人稳稳扣进怀里,犹觉惊魂未定。
驸马爷青筋突显的大掌一下下抚拍着怀中人肩背,另一只手攥的死死。
可他手上下了力,脚下的步子也好似要在原地生根。
似乎意欲要同那棵金桂树一般,在此方庭院站到天荒地老。
满心满眼的惊惧与醋意便是灌溉他的最佳养料,令裴时行此刻得以迅速将根基深入地下,盘稳固牢。
寸步不动。
掌中比他的手小了整一圈的柔荑软若无骨。
他一手便将她安稳地包裹住。
二人紧贴一处,男人坚硬的胸膛感受着她柔软身躯的每一次吐纳。
终觉翻波涌海的心头稍稍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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