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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事无定论,纵使待会儿要干的是得罪人的事儿,他们也必须得先向元承晚见过礼。
得贵主首肯方能动手。
元承晚迎着满庭朱紫客的俯首拜礼踏上主座。
她入座后简略扫视一遍,心道此番阵仗甚大。
为首的是一身朱色公服的三品大理寺卿严道世,身后随了主簿、录事各两名,另有狱吏数十人。
倒是不见崔恪。
想必是因此人与裴时行为同年,又素来有私交,故而要避一避嫌。
她唤起众人,又点了一身家常打扮的裴时行上前来。
严道世上前拱了个礼: “殿下恕罪,我等奉陛下制敕奏断公事,今日冒昧忝颜冲撞殿下,万望宽宥。
待今日事毕,老夫来日定亲自向殿下请罪。
” 长公主芙蓉面上威仪赫赫,淡笑道: “严卿言重,本宫知诸位大人宵旰忧劳,只是为早日洗刷驸马嫌疑,少不得要再劳动诸位一回。
” “驸马与本宫同居一殿,诸位今日定要搜的仔细,一案一几都须对着造册查个清楚,切莫留下半点疑痕。
“否则才是真正的冒犯本宫。
” 她曼然起身,流光金线裙裾上凤鸟栩栩,妙目灵盼。
而后素手微抬,将裴时行护在身后,继续道: “本宫便与驸马在庭中等候,若有传唤上前即可,诸位大人可有意见?” 这是全然维护的姿态。
裴御史如苍松翠柏,比之身前玉芙蓉般纤柔的小女子,不知高出多少。
男人身形宽阔硬朗,甚至可将她完完全全地严实覆住。
此刻却乖顺默立于长公主身后,任她抬臂为他设下一道禁制,安稳地被人牢牢保护。
严道世对上长公主身后男子的含笑一礼,忍不住口中发苦。
有那么一瞬,他想到人与人的差别总是如此。
他一个老朽要对着长公主字字斟酌,提心吊胆,可有些人却能安然被妻子护在身后。
当真是好命男子。
大理寺卿领命而去,殿中诸人一时忙碌。
元承晚眼光平静巡视一圈,仍将目光落回到面前立着的男子身上。
不管是否是用计做戏,身为监察百官的御史却被九寺五监调查账目。
而今更是上门查对。
此事于旁人而言,或可称之为辱。
可他既做了晋阳长公主的驸马,她便断不可能由着他被人打上脸。
不管关上门来她怎么嫌弃裴时行,但在外人面前,旁人有的体面,他也得有。
但元承晚觉得,裴时行此刻唇畔的笑意就很不体面。
“你笑什么?” “殿下在大理寺诸人面前维护臣,臣心中甚是欣喜。
” 他认认真真回答,眸中晶亮。
看上去竟有些傻气。
元承晚也忍不住失笑。
“殿下是否觉得,臣其实并不惹人厌烦。
又得寸进尺邀约道:“夏中花繁,臣可否斗胆,相邀殿下同行西林?” “既然知道自己斗胆还要斗?” 长公主话音冷冷,不愿纵着裴时行就此把尾巴翘起来:“听云她们在守着,你去将本宫的蜀扇取来,记得要上头绣了乘鸾女的那一柄。
” 裴时行既得了甜头,岂会不应这位嘴硬心软的长公主,阔步昂首便跨出院外。
回程时却在院中遇着个讨人厌的青皮郎。
这还能叫修道之人么? 裴时行疑心沈夷白是被庙里的香火熏坏了脑子。
主家既有事,竟也会好意思跟着登堂入室。
但他终究好修养,在面上覆了温文的皮,上前道:“某不知沈郎君在此,多有怠慢。
” 沈夷白悠悠放下茶盏: “驸马多礼,在下只是担心晚晚,这才一道跟随。
” 裴时行掌背青筋因他吐出晚晚二字有一瞬紧绷。
他渐收了面上笑意,以锐利眸光逡巡过沈夷白面目。
好似林野中领地意识强烈,颇具占有欲的雄兽正目色轻慢地打量着不自量力的对手。
“殿下为我妻室,某自会顾恤妻儿,沈郎君既一心向道,便不必挂心旁人家眷。
” “哦?” 沈夷白仍是平平静静的模样,似乎听不出裴时行话中的浓浓讽意: “如今日这般祸到临头,却要求助于长公主一般的顾恤么?” 青衣郎君淡笑一声,并不多言。
可惜裴时行面上无丝毫羞恼,反而一副甜蜜模样: “沈郎君正说中了某的心病,殿下待某一向过分体恤,简直无微不至。
“某有时亦觉自己能独当一面,不必妻子操劳,可她总不放心。
” 他似真似假叹出口气,殷切道: “沈郎君既为殿下半个兄长,不如替某劝谏一二。
“毕竟——”裴时行刻意地拖长了话音,歉意一笑: “如她这般过分疼爱夫婿,也会为某招来不少嫉妒,特别是外头那些无家可归的野男子,眼都红透了。
” 锦衣郎君似乎颇为苦恼,随即捻了捻手中扇柄,对沈夷白道: “殿下还待某为她打扇,沈郎君再多坐片刻,某夫妇二人即刻便至。
” 话毕转身便冷下脸色,再不多言一句。
长公主早遣人搬了两把浮雕螭纹的黄花梨玫瑰椅至庭中。
庭中有百岁之龄的金桂树,至今已是枝繁叶茂,铱錵叶声窸窣,翠盖丛中。
待至秋来,更是满树如星,影筛庭院,有千层锦绣馥郁之美。
此刻虽无桂子飘香,但安坐于嘉木荫凉下,亦得心中宁静。
她睁眸望向眼前多出来的一片阴影,却是裴时行立在她身侧,为她遮住了斜照光色。
长公主虽觉裴时行这扇子取的委实久了些,但也猜到他是遇了表兄,故不再多言。
只因眼下,她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四位主簿、录事捧册计量许久,终于合册相应,对严寺卿颔首示意。
又将四人合得的文书呈上。
这便是都对得上的意思。
严道世心中也落下块巨石。
虽他数十年来光明磊落,不曾于治狱公道上有过半点偏私之情。
但此番驸马无事,他也不必与长公主结仇,自是好事一桩。
他亲自检视过一遍,无论看到什么都始终脸面正肃,毫无失态神色。
待阅示完毕,复将文册尽数上呈给元承晚。
听雨折身行礼,而后双手奉过文册,亲手递到长公主面前。
元承晚的确将此事视作一个不小的事体。
是以,哪怕此刻已知裴时行安然无事,她也仍轻挑了娥眉,素手一页页翻看过。
而后顿在其中的某一页上。
上书一行清晰墨字: “晓喻户部,裴时行于御史台中三年俸皆归入皇仓国库,不必发放;另驸马俸皆归入晋阳长公主库中,无期。
” 【下篇】 大理寺向来严谨缜密,这份调查文册可谓毫无疏漏。
于其中十分详尽地列述了裴时行名下所有的赀产来源、地产田契并各色赏赐。
甚至包括他出生时裴氏宗族划予他名下的族田若干。
自然也就列举出他身上各项衔职的俸禄概况。
可原来不仅是她收走了他的驸马俸,皇兄还罚了他身为御史的三年俸禄。
元承晚与严道世目光对上,又慢慢移向下首那群大理寺众吏。
众人皆在对上她目光的第一刻便默默垂首。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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