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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雾举着手机拍了好半天,遥遥跟着薄屿。
他们在一扇舱门前站定。
薄屿的右手搁在门把手,先推了推,毫无作用似的。
“打不开么?”黎雾站在他旁边,跟着试了试。
这舱门生了锈,又重又沉。
黎雾稍微一用力,没花什么功夫,推开了。
经久无人修缮的潮气溢散了出来,扑在脸颊上。
湖水或是海水的腥气很重。
方才推门,他们的肌肤好似有过一刹那的相贴。
他手的温度很凉。
注意到他们还共同拽着那门把,黎雾赶紧收回了自己,突然发觉,他正垂下眸,冷淡地看住了她。
那眸色极深、极沉。
说不上情绪如何。
“……嗯,”黎雾向后退了步,把那门又拽回来,“要不你自己试试?” 他的那眼神儿好像很怀疑,她一个女孩子的力气就能打开这扇门似的。
那时的她,这么无厘头地想。
薄屿的视线从她脸上挪开,轻松推开了那门,进入船舱。
所以那些人说什么? 黎雾不禁又想,他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人群里有人暗自抱怨,一艘破船,有什么参观的。
黎雾照着王教授要求,事无巨细拍了些照片,顺便打开备忘录记了一些讲解的笔记——不确定王教授这种专业人士是否需要,她还是一并发送。
来的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大部队熙熙攘攘下了船,天色不早。
黎雾和薄屿走散了好一会儿了,隔壁学校有个男生提醒她:“——你们学校的都来齐了没,老师说人够了才走。
” 王教授这时回了黎雾微信,语气一向亲切温柔:【小黎啊,你再帮我拍个操作室的仪表盘啊?我大概看一眼呐。
】 【下船了吗?下来就不拍啦。
】 【能拍的话还是详细点哈……】 黎雾拜托那男生,和带队老师说等一等她和薄屿,她原路返回。
操作室在哪儿,黎雾记得清楚,找到地方,她火速拍完了照发送过去,出来恰恰看到薄屿要下船了。
雨大许多,噼里啪啦敲在生锈的船舷上。
先前八卦他的几个工作人员给他团团簇拥住了,恨不得亲自冲到他面前为他介绍。
有个新来的给薄屿打着伞,看似是这群人的头儿,讪笑连连,嘘寒问暖,生怕怠慢。
薄屿听得漫不经心,兀自盯着那漆黑一片的海面,抽完了一整支烟,也是同时,转头看到了黎雾下来。
他眯了眯眼睛,似是忍不住笑:“车都走了。
” 好像这才开口,在周围这七嘴八舌里说了第一句话。
“……小屿少爷,您说什么?”小领导愣了愣,都没反应过来。
黎雾顺着往下看。
名单上或许真的没打印她名字,那辆笨重的大巴车,突突突地没入了烟雨之中,很快不见踪影了。
薄屿微微勾起了嘴角,这句是对身边人说的:“送我们回去。
” “小屿少爷,那边特意和我交代过了,”小领导左右为难,“你今天回南山路肯定是不行的,还是得……” “谁说回南山路了,”薄屿没耐心,掐了烟,“她回哪儿我回哪儿。
” “还没给您介绍完这船怎么造的呢……” “你看我是有兴趣听完的样子?” “……” 你还挺直接啊。
拿走了旁人手里的伞,于是,那伞面就朝着黎雾头顶上倾斜过来,雨声寂静之中,只有他们二人。
黎雾只得跟上他。
“哎……” 后头一群人都被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实习宿舍楼门口有个基本没什么人理会的签到处。
黎雾习惯了每天回去就签,眼见那个送他们回来的小领导眼巴巴、又无比欣慰地看着他们进去,她写好自己的名字后,下意识问:“帮你签吗……” 还没抬头,他就丢下她走了。
她还是拿起笔,端端正正写下他名字: 薄屿。
“我给你签了哦……”她做了好事当然要留名,不忘对他的背影强调。
他没回头。
像是他们从未相熟过。
楼里男女混住,时常会听 到一些暧昧八卦。
比如那天晚上,黎雾听李多晴说,隔壁学校有男孩子带着女孩子夜不归寝去酒店了,惹出了点什么事…… 她满脑子开始冒出一句句的。
“喜欢她这类型的。
” “要我主动去找你吗。
” “你怕和我在一起很晚啊。
” “都要坐我脸上了。
” 如此云云。
这些乱七八糟在她脑海里盘旋整晚,连那句时日久远的“薄屿,我想跟你接吻”一齐作祟她的睡眠。
浑身上下热腾腾,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梦见了什么羞耻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她肚子疼醒了。
本以为只是着凉,迅速冲了个热水澡,生理期不约而至。
每个月来例假,黎雾都很痛苦,情况最糟糕的时候,她都很难爬起床。
实在不得已,下午实践活动和老师请了假。
实习老师这才想起有她这么一号人,南城大学土木系,好像光顾着去注意薄屿去了。
还和她开玩笑:真是人如其名,一把雾似的,看也看不见。
——这好像,也是黎雾这二十二年的生活状态。
实习那阵子,她皮肤上经常起小疹子,又疼又痒的,药膏也用完了。
加之赶上生理期,简直是一种煎熬。
无论是大学填报志愿,还是这次实习分配,南城都不是黎雾的第一选项。
她并不喜欢太潮的环境,港城已是她的极限。
记得小时候家里还没搬到楼房里,爸妈摆小摊做生计,带着五六岁的她,住在港城海滨老区的廉租房里。
那时“家”只有一室的大小,爸让妈陪她睡床上,他打地铺,黎雾每天写完作业,躺在地铺上看一看书,再看看窗外的星星,不等他们收摊回来,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醒,一家三口都挤在地板,爸妈抱她睡在怀里。
过去,黎雾只知道她爸那阵子落下了风湿病,她到了比港城更潮湿的南城,经常后脖子起湿疹,才知这或许是那时候落下的。
而且也不是所有女孩都会痛经痛到死去活来的,在南方生活惯了的女孩子们也不会起丑丑的湿疹。
所以都怪南城。
——都怪南城。
让她耳边,满脑子,这阵子,每个晚上。
几乎都是薄屿。
连阴几天的冷雾雨。
那天,整栋宿舍楼都很空旷,静悄悄的。
李多晴出门之前,找楼管借来了一只小锅,熬了红枣姜茶。
喝下去,黎雾睡了一觉再醒,舒服多了。
她爬起来把论文敲完,更精神了点。
于是又登陆了那个射击游戏。
Shooter在线。
——整栋楼的人不是都实践去了吗? 黎雾心想,可能今天的实践任务并不重,还有时间给他们打游戏,她顺手拉他进组。
这两天她照着攻略学了不少呢。
Shooter进组了。
连痛经这回事都忘了,她想学着他那晚的口气“嘲讽”两句,又觉得不该这样。
——算了。
她也还没学会在游戏里嘲讽别人。
如果李多晴在就好了。
黎雾经常能听到她可以不带一个脏字,有条有理直击要害,让“坑人”的队友惭愧不已,连连告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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