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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掌门(2/5)

峰顶,也花了大半日时光。

恒山派主庵无色庵是座小小庵堂,庵旁有三十余间瓦屋,分由众弟子居住。

令狐冲见无色庵只前后两进,和构筑宏伟的少林寺相较,直如蝼蚁之比大象。

来到庵中,见堂上供奉一尊白衣观音,四下里一尘不染,陈设简陋,想不到恒山派威震江湖,主庵竟然质朴若斯。

令狐冲向观音神像跪拜,由于嫂引导,来到定闲师太日常静修之所,但见四壁萧然,只地下有个旧蒲团,此外一无所有。

令狐冲最爱热闹,爱饮爱食,如何能在这静如止水般的斗室中清修?若将酒坛子、熟狗腿之类搬到这静室来,未免太过亵渎了,向于嫂道:“我虽来做恒山掌门,但既不出家,又不做尼姑,派中师姊师妹们都是女流,我一个男子,住在这庵中诸多不便。

请你在远处搬空一间屋子,我和桃谷六仙到那边居住,较为妥善。

” 于嫂道:“是。

峰西有三间大屋,原是客房,以供本派女弟子的父母们上峰探望时住宿之用。

掌门人倘若合意,便暂且住在那边如何?咱们另行再为掌门人建造新居。

” 令狐冲喜道:“那再好没有了,又另建甚么新居?”心下寻思:“难道我一辈子当这恒山派掌门人?一旦在派中找到合适的人选,只要群弟子都服她,我这掌门人之位立即便传了给她,我拍拍屁股走路,到江湖上逍遥快乐去也。

” 来到峰西的客房,只见床褥桌椅便和乡间的富农人家相似,虽仍粗陋,却已不似无色庵那样空荡荡地一无所有。

于嫂道:“掌门人请坐,我去给你拿酒。

”令狐冲喜道:“这山上有酒?”这件事可令他喜出望外。

于嫂微笑道:“不但有酒,而且有好酒,仪琳小师妹听说掌门人要上恒山来,跟我说若无好酒,只怕你这掌门人做不长。

我们连夜派人下山,买得有数十坛好酒在此。

”令狐冲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本派人人清苦,为我一人太过破费,那可说不过去。

”仪清微笑道:“那日向白剥皮化来的银子,虽然分了一半救济穷人,还剩下许多;又卖了那几十匹官马,掌门师兄便喝十年二十年,酒钱也足够了。

” 当晚令狐冲和桃谷六仙痛饮一顿。

次日清晨,便和于嫂、仪清、仪和等人商议如何迎回两位师太的骨灰,如何设法为三位师太报仇。

仪清道:“掌门师兄接任此位,须得公告武林中同道才是,也须得遣人告知五岳剑派的盟主左师伯。

”仪和怒道:“呸,我师父就是他嵩山派这批奸贼害死的,两位师叔多半也是他们下的毒手,告知他们干甚么?”仪清道:“礼数可不能缺了。

待得咱们查明确实,倘若三位师尊当真是嵩山派所害,那时在掌门师兄率领之下,自当大举向他们问罪。

” 令狐冲点头道:“仪清师姊之言有理。

只是这掌门人嘛,做就做了,却不用行甚么典礼啦。

”记得幼年之时,师父接任华山掌门,繁文缛节,着实不少,上山来道贺观礼的武林同道不计其数;又想起衡山派刘正风“金盆洗手”,衡山城中也是群豪毕集。

恒山派和华山、衡山齐名,自己出任掌门,到贺的人如果寥寥无几,未免丢脸,但如到贺之人极多,眼见自己一个大男人做一群女尼的掌门人,又未免可笑。

仪清明白他心意,说道:“掌门师兄既不愿惊动武林中朋友,那么届时不请宾客上山观礼,也就是了,但咱们总得定下一个正式就任的日子,知会四方。

” 令狐冲心想恒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掌门人就任倘若太过草草,未免有损恒山派威名,点头称是。

仪清取过一本历本,翻阅半晌,说道:“二月十六、三月初八、三月二十七,这三天都是黄道吉日,大吉大利。

掌门师兄你瞧哪一天合适?” 令狐冲素来不信甚么黄道吉日、黑道凶日那一套,心想典礼越行得早,上山来参预的人越少,就可免了不少尴尬狼狈,说道:“正月里有好日子吗?” 仪清道:“正月里好日子倒也不少,不过都是利于出行、破土、婚姻、开张等等的,要到二月里,才有利于‘接印、坐衙’的好日子。

”令狐冲笑道:“我又不是做官,甚么接印、坐衙?”仪和笑道:“你不是做过大将军吗?做掌门人,也是接印。

” 令狐冲不愿拂逆众意,道:“既是如此,便定在二月十六罢。

”当下派遣弟子,分赴少林寺迎回两位师太的骨灰,向各门派分送通知。

他向下山的诸弟子一再叮嘱,千万不可张扬其事,又道:“你们向各派掌门人禀明,定闲师太圆寂,大仇未报,恒山派众弟子在居丧期内,不行甚么掌门人就任的大典,请勿遣人上山观礼道贺。

” 打发了下山传讯的弟子后,令狐冲心想:“我既做恒山掌门,恒山派的剑法武功,可得好好揣摩一下才是。

”当下召集留在山上的众弟子,命各人试演剑法武功,自入门的基本功夫练起,最后是仪和、仪清两名大弟子拆招,施展恒山剑法中最上乘的招式。

令狐冲见恒山派剑法绵密严谨,长于守御,而往往在最令人出其不意之处突出杀着,剑法绵密有余,凌厉不足,正是适于女子所使的武功。

恒山派历代高手都是女流,自不及男子所练的武功那样威猛凶悍。

但恒山剑法可说是破绽极少的剑法之一,若言守御之严,仅逊于武当派的“太极剑法”,但偶尔忽出攻招,却又在“太极剑法”之上。

恒山一派在武林中卓然成家,自有其独到处。

心想在华山思过崖后洞石壁之上,曾见到刻有恒山剑法,变招之精奇,远在仪和、仪清所使剑法之上。

但纵是那套剑法,亦为人所破,恒山派日后要在武林中发扬光大,其基本剑术显然尚须好好改进才是。

又想起曾见定静师太与人动手,内功浑厚,招式老辣,远非仪和等诸弟子所及,听说定闲师太的武功更高,看来三位前辈师太的功夫,尚有一大半未能为诸弟子所习得。

三位师太数月间先后谢世,恒山派许多精妙功夫,只怕就此失传了。

仪和见他呆呆出神,对诸弟子的剑法不置可否,便道:“掌门师兄,我们的剑法你自是瞧不入眼,还请多多指点。

” 令狐冲道:“有一套恒山派的剑法,不知三位师太传过你们没有?”从仪和手中接过剑来,将石壁上所刻的恒山派剑法,招招使了出来。

他使得甚慢,好让众弟子看得分明。

使不数招,群弟子便都喝采,但见他每一招均包含了本派剑法的精要,可是变化之奇,却比自己以往所学的每一套剑法都高明得不知多少,一招一式,人人瞧得血脉贲张,心旷神怡。

这套剑招刻在石壁之上,乃是死的,令狐冲使动之时,将一招招串连在一起,其中转折连贯之处,不免加上一些自创的新意。

一套剑法使罢,群弟子轰然喝采,一齐躬身拜服。

仪和道:“掌门师兄,这明明是我们恒山派的剑法,可是我们从未见过,只怕师父和两位师叔也是不会,不知你从何处学来?”令狐冲道:“我是在一个山洞中的石壁上看来的。

你们倘若愿学,便传了你们如何?”群弟子大喜,连声称谢。

这日令狐冲便传了她们三招,将这三招中奥妙之处细细分说,命各弟子自行练习。

剑法虽只三招,但这三招博大精深,纵是仪和、仪清等大弟子,也得七八日功夫,才略明其中精要所在,至于郑萼、仪琳、秦绢等人,更是不易领悟。

到第九日上,令狐冲又传了她们两招剑法。

这套石壁上的剑法,招数并不甚多,却也花了一个多月时光,才大致授完,至于是否能融会贯通,那得瞧各人的修为与悟性了。

这一个多月中,下山传讯的众弟子陆续回山,大都面色不愉,向令狐冲回禀时说话吞吞吐吐。

令狐冲情知她们必是受人讥嘲羞辱,说她们一群尼姑,却要个男子来做掌门,也不细问,只好言安慰几句,要她们分别向师姊学习所传剑法,遇有不明之处,亲自再加指点。

华山派那通书信,由于嫂与仪文两名老成持重之人送去。

华山和恒山相距不远,按理该当早回。

但往南方送信的弟子都已归山,于嫂和仪文却一直没回来,眼见二月十六将届,始终不见于嫂和仪文的影踪,当下又派了两名弟子仪光、仪识前去接应。

群弟子料想各门各派无人上山道贺观礼,也不准备宾客的食宿,大家只是除草洗地,将数十座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各人又均缝了新衣新鞋。

郑萼等替令狐冲缝了一件黑布长袍,以待这日接任时穿着。

恒山是五岳中的北岳,服色尚黑。

二月十六日清晨,令狐冲起床后出来,只见见性峰上每一座屋子前悬灯结彩,布置得一片喜气。

一众女弟子心细,连一纸一线之微,也均安排得十分妥贴。

令狐冲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心道:“因我之故,累得两位师太惨死,她们非但不来怪我,反而对我如此看重。

令狐冲若不能为三位师太报仇,当真枉自为人了。

” 忽听得山坳后有人大声叫道:“阿琳,阿琳,你爹爹瞧你来啦,你好不好?阿琳,你爹爹来啦!”声音洪亮,震得山谷间回声不绝:“阿琳……阿琳……你爹爹……你爹爹……” 仪琳听到叫声,忙奔出庵来,叫道:“爹爹,爹爹!” 山坳后转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和尚,正是仪琳的父亲不戒和尚,他身后又有一个和尚。

两人行得甚快,片刻间已走近身来。

不戒和尚大声道:“令狐公子,你受了重伤居然不死,还做了我女儿的掌门人,那可好得很啊。

” 令狐冲笑道:“这是托大师的福。

” 仪琳走上前去,拉住父亲的手,甚是亲热,笑道:“爹,你知道今日是令狐大哥接任恒山派掌门的好日子,因此来道喜吗?” 不戒笑道:“道喜也不用了,我是来投入恒山派。

大家是自己人,又道甚么喜?” 令狐冲微微一惊,问道:“大师要投入恒山派?”不戒道:“是啊。

我女儿是恒山派,我是她老子,自然也是恒山派了。

他奶奶的,我听到人家笑话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却来做一群尼姑和女娘的掌门人。

他奶奶的,他们不知你多情多义,别有居心……”他眉花眼笑,显得十分欢喜,向女儿瞧了一眼,又道:“老子一拳就打落了他满口牙齿,喝道:‘你这小子懂个屁!恒山派怎么全是尼姑和女娘们?老子就是恒山派的,老子虽然剔了光头,你瞧老子是尼姑吗?老子解开裤子给你瞧瞧!’我伸手便解裤子,这小子吓得掉头就跑,哈哈,哈哈!”令狐冲和仪琳也都大笑。

仪琳笑道:“爹爹,你做事就这么粗鲁,也不怕人笑话!” 不戒道:“不给他瞧个清楚,只怕这小子还不知老子是尼姑还是和尚。

令狐兄弟,我自己入了恒山派,又带了个徒孙来。

不可不戒,快参见令狐掌门。

” 他说话之时,随着他上山的那个和尚一直背转了身子,不跟令狐冲、仪琳朝相,这时转过身来,满脸尴尬之色,向令狐冲微微一笑。

令狐冲只觉那和尚相貌极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一怔之下,才认出他竟然便是万里独行田伯光,不由得大为惊奇,冲口而出的道:“是……是田兄?” 那和尚正是田伯光。

他微微苦笑,躬身向仪琳行礼,道:“参……参见师父。

” 仪琳也是诧异之极,道:“你……你怎地出了家?是假扮的吗?” 不戒大师洋洋得意,笑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的确确是个和尚。

不可不戒,你法名叫做甚么,说给你师父听。

”田伯光苦笑道:“师父,太师父给我取了个法名,叫甚么‘不可不戒’。

”仪琳奇道:“甚么‘不可不戒’?哪有这样长的名字?” 不戒道:“你懂得甚么?佛经中菩萨的名字要多长便有多长。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名字不长吗?他的名字只有四个字,怎会长了?”仪琳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怎么出了家?爹,是你收了他做徒弟吗?”不戒道:“不。

他是你的徒弟,我是他祖师爷。

不过你是小尼姑,他拜你为师,若不做和尚,于恒山派名声有碍。

因此我劝他做了和尚。

”仪琳笑道:“甚么劝他?爹爹,你定是硬逼他出家,是不是?”不戒道:“他是自愿,出家是不能逼的。

这人甚么都好,就是一样不好,因此我给他取个法名叫做‘不可不戒’。

” 仪琳脸上微微一红,明白了爹爹用意。

田伯光这人贪花好色,以前不知怎样给她爹爹捉住了,饶他不杀,却有许多古怪的刑罚加在他身上,这一次居然又硬逼他做了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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