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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前,带着哭腔问自己的母亲, “娘,儿子最后问您,芙儿死前可还惦记过儿子?” 老太太闭着眼一动未动,这样的话让她怎么答呢,她置若罔闻。
夏芙已死,当年她到底因何而跳崖,已无法揣度,而程明祐的疑惑也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程亦安长出一口气,此间事了,关于亲娘和当年那桩兼祧,还有不少疑惑,程亦安抬起眼,定定望着程明昱, “我能单独跟您说会话吗?我有话想问您。
”很客气生疏的语气。
程明昱眸眶一痛,哪有什么不答应的,连忙抬袖往外一指,“你随我来。
” 程亦安便将牌位交给陆栩生,亮晶晶望着他,“余下的事你帮我料理。
” 这语气与方才明显不一样,带着温柔和信任。
程明昱看了陆栩生一眼。
陆栩生心也跟着一软,接过牌位,“放心去。
” 父女俩相继跨出门槛,天黑了,清一色的大红灯笼挂满了石道两侧的树杈,灯火若一条火蛇蜿蜒至府邸深处。
里里外外的族人还未散,大家眼底的惊讶丝毫不减,望着程明昱的那一双双眼,依旧充满景仰和敬畏。
如果兼祧的是旁人,族人必定颇有微词,可这个人是程明昱。
他可是族长啊,难挑的担子他来挑,棘手的事他来料理,旁人是为美色,只有他是为责任,程明昱天然有这种人格魅力让旁人觉得他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以至这会儿大家看着程亦安,更多的是便是羡慕了。
羡慕她成了掌门人的女儿。
今非昔比。
再瞧她身侧,一个是当朝文臣之首名满天下的程家族长,一个是令四境闻风丧胆的边军主帅,谁不说她一句命好? 程亦安看着大家炯炯的眼神,心头苦笑。
终究不算很光彩的出身,还不知今日过后,京城会传出什么闲话呢。
这个念头刚从心里划过,灯火煌煌的门口忽然行进来几名内侍,只见他们一个个冠袍带履,气度不凡,那为首之人手执拂尘来到台阶下,看了程明昱一眼,掖了一礼, “程大人,陛下口谕。
” 程家其余人立即跪下,程明昱带着程亦安下台阶施了一礼, 那内侍退了一步,面朝父女俩,含笑道,“陛下说,朕贺程大人认回掌上明珠,特赐玉如意一对给陆少夫人压惊。
” 这有如一场及时雨,将可能出现的所有传言绞杀在摇篮里。
连皇帝都认可的身份,谁还能诟病程亦安的出身。
这会儿奉天殿那位,恐怕得高兴得手舞足蹈。
程亦安竟然是程明昱的亲生女儿,没有谁比皇帝更乐见其成,既如此,身为帝王就该尽快坐实这个身份,替程明昱收拾首尾,他帮了程明昱一把,程明昱没有理由不领这个情。
程明昱倒也没有明显的表情,只郑重一揖,“臣领旨谢恩。
” 程亦安接了玉如意交给如惠收着,目送宫人走远后,随程明昱来到他在北府的外书房。
程明昱的书房并不在程府的显要位置,相反离中轴线许远,选了一僻静之地,穿过一片阔丽的长廊,步入一个十分宽正的院子,里头略有些山石点缀,总体布置十分简朴低调,程亦安也无心多瞧,跟着他沿着抄手游廊往里去,在转角却瞧见三人立在那书房外。
打头一人,眉清目正,眼底笑意依旧明朗,正是二哥哥程亦彦,“安安,欢迎回家。
” 程亦安看程亦彦素来便亲近几分,想起前世他百般维护,如今细想该都是程明昱的安排,比起对程明昱的陌生和敬畏,显然这位二哥哥在程亦安这得了个笑脸, “二哥哥...” 她屈膝行礼。
这一声二哥哥温柔婉转,听得程亦彦心都化了,“咱们亲生骨肉,何须拘礼....” 不等程亦安多言,程亦彦身侧那少妇含着泪一把行过来握住她的手, “安安,我可怜的妹妹,可苦了你了。
” 程亦彦的妻子,长房大奶奶卢氏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她素来是个端厚之人,方才得知程亦安是嫡亲的妹妹,为她际遇心酸。
程亦安过去只闻这位大嫂贤名,接触并不多,一时尴尬地不知如何宽慰, “嫂嫂莫哭。
” 这最后一位便是长房二姑娘程亦乔了,她倚着墙角俏生生凝着程亦安并未过来。
程亦乔心情颇有些复杂,最先得知程亦安是爹爹亲生女儿,心底不可避免滋生一些醋意,竟有人要与她争爹爹宠爱了,可转念一想,程亦安本该与她一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生生被养在偏房无父无母十几年,不可谓不可怜,一时心疼越过那点子醋意,很快就接受自己有个妹妹了。
兴许习惯了高高在上,还不知要如何与程亦安亲近,她干巴巴打了个招呼, “咳咳,今后我是你二姐。
” 常有人说长房大小姐脾气不大好,程亦安平日是有些惧她的,并不往她跟前凑,她客气地回了一礼,“姐姐好。
” 瞧见远处程明昱在门槛处等候,程亦安便快步跟过去了。
这边三人目送他们父女进了抱厦,纷纷收回视线。
程亦彦立即严肃地看向妹妹, “二妹,往后安安便是咱们的亲妹妹,你可不许对她做脸色,安安可不是亦歆,她性子弱些,吵不过你,你别欺负她。
” 程亦乔一听就皱了眉,“哎哎,程亦彦,你可别太偏心哪,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嘀咕上了,爹爹平日话少,你却比三个活爹还聒噪。
” 卢氏晓得他们兄妹一吵起来就是没完没了,连忙推着程亦彦往外头去, “行了行了,别吵着父亲和安安。
” 外头这对兄妹的争吵声渐行渐远,里屋的程明昱和程亦安已落座。
这间抱厦极大,做内书房用,雕镂的格扇一排,隔出一间碧纱橱,格扇年岁已久雕工却十分精细,在羊角宫灯的映照下 那些鸟兽兰花栩栩如生。
正北的屏风下搁着一张四方桌,两侧各摆一把圈椅,程明昱在左面落座,转身点了一盏银釭往对面一推,原以为程亦安会坐在他身侧,不料那孩子却在对面的一条长几前坐下了。
父女俩之间隔着宽宽一条过道。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窗外的枝叶,衬得抱厦内别样寂静。
廊庑外灯芒如泻,照着雨丝如雾,程亦安看着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慢慢将视线移至程明昱身上。
兴许是为了亲近,不给程亦安任何威压,趁着她出神的空档,程明昱入内褪下官袍,换了一身常服。
洗旧的茶白长衫,清隽的模样,一双眼静静望着她,带着克制的温情。
程亦安见他正襟危坐,也跟着将腰身挺直。
程明昱发现她调整坐姿忽然意识到什么,双手拽了又拽,不知该如何安放,堂堂都察院首座,朝廷第一人,竟是有些手足无措。
只是他内敛惯了,等闲人窥不出他的心境。
是以在程亦安眼里,他依旧是那个积威已久,不苟言笑的掌门人。
“接下来我有些事要问您,望您不要瞒我,好吗?” 还是有些怕他。
父女俩的隔阂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抚平。
程明昱心头钝痛,双手抚在膝头,温和道,“苹苹只管问,爹爹知无不言。
” 爹爹? 程明祐自来就不喜欢她,她不敢叫爹爹,每每瞧见亦芊和亦庆亲昵地唤爹爹,她好生羡慕。
如今嘛,程亦安心里啧了一声,叫不出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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