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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盒打开后,左边是一个熟皮墨囊, 右边嵌着一管短小的寸锋毛笔和一卷毛边纸。
这是专为远途商旅准备的,以盒为垫,可以在骆驼或马背上书写。
天宝三载元月十四日,未正。
长安,地点未明。
几辆开敞的双辕辎车第二次驶入这一处偏僻货栈,这一次它们装载的不是圆木桶,而是一排排青黄色的竹竿,少说也有近千根,有如无数长矛挺立。
这些竹竿都是三年湘竹,约有手臂粗细,三尺长短。
竹竿的两端都被仔细地锯成圆形楔口,应该是用于做某种嵌合的设计。
车尾的翘尾处,还堆着为数不少的湿河泥。
随车而来的,是十几名草原工匠。
他们个个眼袋肥大,面带疲色,走路时扶住车边,脚步略显虚浮。
他们已经加班加点干了数日,几乎没合过眼。
车队一进货栈,几名狼卫立刻拿起扫把出去,把附近的车辙打扫干净,再将院门关闭。
曹破延跳下第一辆车,指挥车子缓缓停靠在栈台边缘。
整个长安城都处于上元节前的兴奋状态,这个小车队运的又不是什么危险品,并未没引起任何注意。
龙波嚼着薄荷叶走过来。
他围着车子转了一圈,随手抽出几根竹竿审视,然后一歪头,示意可以卸车了。
栈库大门被咯吱咯吱地推开,一股难闻刺鼻的味道从里面飘了出来,似乎正有什么东西被架在火上熬煮。
草原工匠们知道,那里面是阙勒霍多的魂魄,他们纷纷发出兴奋的呼喊,还有人当场跪拜。
最后的工序即将开始,阙勒霍多即将合二为一,谁也没法阻止长安的毁灭。
“好了,快运进去组装。
”龙波发出指示。
从栈库里走出几个伙计,都用蘸了水的麻巾捂住口鼻。
他们先递给那些草原工匠同样的麻巾,然后有条不紊地把竹竿抱下车来,一捆捆地往库房里运。
曹破延抱臂而立,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整个过程。
龙波走到他身边,拍拍肩膀:“右杀贵人有令,你的最后一件工作,就是好好地在这里把风,听明白了吗?” 龙波有意强调“最后一件”,曹破延缓缓点了一下头。
他既然被取了顶发,那注定是要被牺牲在长安城内,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曹破延心中还是稍微有些不满,这么关键的场合,右杀贵人却不亲临,反而指派了一个龟兹人指手画脚。
右杀贵人说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可什么比阙勒霍多更重要? 龙波拿起一条麻巾盖住脸部,走进栈仓。
在他身后,栈仓的大门吱咯吱咯地重新关闭。
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外人无从得知。
曹破延慢慢在栈仓门口坐下,背靠廊柱,从脖子上拿出那一串彩石项链,在手里把玩。
这是他的女儿在斡难河旁采的圆滩石,亲手用白马鬃搓成的绳子串起,还掺了她的三根头发和一口呼吸。
据说这样一来,无论两人分隔多远,灵魂之间都可以互通声气。
曹破延的手指灵巧地滑过每一粒彩石,像中原的僧人搓动念珠一样。
石面光滑无比,已经不知被摩挲过多少回了,每次都能让他心中变得平静。
曹破延已经被右杀贵人割走了顶发,按照草原萨满们的说法,他若有背叛之心,就算是死亡,魂魄也会在地府受到煎熬。
不过曹破延一点也不在乎,他真正关心的,可不是自家性命这种无聊的事,而是任务能否顺利完成,大汗的意志能不能得到贯彻。
只要再忍受一个时辰,一切都会结束。
曹破延握着项链,第一次露出微笑。
没过多久,院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节奏三短四长,重复了四次。
曹破延把彩石项链重新挂回到脖子上,却没有急着开门,而是爬上附近的一处高台,朝门外张望。
他看到,门外站着麻格儿和其他两个人,还挟持着一个中原女子,眉头不期然地皱了起来。
他们去绑架了王忠嗣的女儿,这个曹破延知道。
可是她应该被关在修政坊的万全宅内才对,怎么能带来这里?而且一共去的有八个狼卫,现在怎么只剩三个狼卫了? 他迅速打开院门,让他们进来,然后飞快关好。
曹破延揪住麻格儿的衣领,凶狠地用突厥语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麻格儿有点惭愧地表示,他们遭到了唐人探子的突袭,幸亏事先有撤退的方案,这才侥幸逃脱。
他为了表示没说假话,还掏出了一枚铜令牌和一个褡兜。
令牌上写着“靖安策平”四字,褡兜里装着烟丸、牛筋缚索,还有一把擘张手弩。
这都是从那个凶悍的探子身上缴获的。
曹破延清点了一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些物件,和之前突袭丙六货栈那些士兵的装备如出一辙,可见是同一伙人——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说明靖安司已经挖出了那所万全宅和狼卫之间的联系。
曹破延可一点也不敢小觑这个对手。
对方就像是一只盘踞在长安城中的蜘蛛,在蜘蛛网上稍有触碰,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一所万全宅并不可惜,关键是唐人是怎么知道它的?其他万全宅是否也会同样被曝光?说不定,靖安司的大军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了。
右杀贵人这个节外生枝的愚蠢计划,果然惹来了麻烦,很可能会危及阙勒霍多的复活。
麻格儿见曹破延的脸色不好看,连忙讨好道:“王忠嗣的女儿我们带出来了,没让他们夺走。
” 曹破延问道:“我记得当时抓了两个女人,你是怎么判断她的身份的?”麻格儿有点得意地回答:“我们带她们回万全宅后才觉察到,她身上的香气更浓一些。
”说完他粗暴地捏住闻染的襦衣往两边一扯,露出粉红色的中衣,闻染尖叫一声,胳膊却被紧紧钳住,一股芬芳扑鼻而来。
曹破延打量了闻染一番,打了个手势,吩咐暂时把她带到旁边不远处的井亭,然后走到栈仓前。
他敲了敲门。
很快门缝拉开,一股刺鼻的味道先传出来,然后龙波不耐烦地探出头来,掀开嘴边的麻巾。
曹破延说现在这里恐怕已不安全,最好马上撤走。
但龙波断然否定:“现在是装配的关键时刻,不能动——你确定靖安司已经摸过来了?” 曹破延道:“修政坊的万全宅,刚刚被旅贲军攻击,麻格儿的人只逃出来不到一半。
所以你最好想想,最近的行事有无遗漏或疏忽之处?” 龙波很不高兴,他可是挽救了整个计划的功臣,这个没履行好责任的突厥人却在吹毛求疵:“喂,我和右杀贵人只是合作关系,可不是你们狼卫的部属,别这么盘问我。
” 曹破延抬起手臂挡在前面,坚持道:“你的落脚点,你接触到的人,有没有可能和修政坊那座宅邸有联系?” 听到这句话,龙波的脸色变了变。
他霎时想到了一种可能,可这是绝不能宣之于口的。
他反问道:“那座宅邸靠近曲江,是撤离时的备用地点,你们的人现在跑去做什么?”这问题问到了要害,曹破延也只能保持沉默。
两个人各有难言之隐,就这么僵持住了。
龙波抓抓脑袋,无奈道:“好啦好啦,这一处货栈我是单独安排的,就算他们查到修政坊,也牵不出这处。
这么说,你放心了?” 曹破延的手臂仍旧挡着。
龙波盯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草原的狼,疑心都像你这么重吗?——这样吧,这处货栈外围西头的旗亭下,有个病坊。
那里常年聚着几十个闲散的乞儿。
你雇几个守在周围,这样万一有可疑之人接近,他们能提前通知你。
” “乞儿?他们还干这个?” 龙波道:“只要给钱,他们干什么都成。
”然后他俯身过去,低声对曹破延说了几句话,之后砰的一声把货栈大门重新关上——阙勒霍多的事,可不等人。
曹破延不喜欢龙波,但他必须得承认,龙波这个建议,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解决了警戒人手不足的麻烦。
曹破延满腹心事地转过身来,正盘算着如何去找乞儿头目,抬眼一看,登时勃然大怒。
他看到麻格儿在井亭里,骑在闻染身上,兴奋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在修政坊时,麻格儿就已欲火焚身,刚才他挟着闻染一路逃亡,肌肤相蹭,香气入鼻,早已让他按捺不住。
闻染扭动身躯拼命挣扎,可却阻挡不了粗暴的侵袭,只能哭着喊着“爹爹”,乞求那不可能会来的援助。
曹破延把麻格儿从女人身上拽起来,重重地扇了一耳光。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这些事!还有没有轻重缓急了? 麻格儿红着眼睛,嗷地叫了一声,要去抓曹破延的肩膀。
曹破延身子一避,一拳砸在他咽喉处,让他疼得说不出话来。
麻格儿想起来了,加入狼卫的时候,正是曹破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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