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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4/5)

化的手工业,而我们光明街道办获奖,是因为在家庭手工业方面取得了比较突出的成绩。

”“1956年第四季度,光明街的家庭手工业收入,同比增长312%,环比增长303%。

涨幅位列全市第一!所以,市领导想让我们来大会上分享一下成功经验!”哗前面几个单位的涨幅能有80%就已经很值得炫耀了。

这个小小的街道办,涨幅居然超过300%,这涨幅是绑上窜天猴了吗?尽管家庭手工业的基数比较小,但能有这个涨幅,也很了不起了。

现场不少基层单位的代表,都坐正了身体。

街道和农村都要组织开展家庭手工业,兴许可以从光明街这里吸取一些有用的经验。

“在分享经验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

”“咱们滨江市有一位刘奶奶,这位刘奶奶一辈子都有一个习惯,什么习惯呢,就是去江边洗衣服!尽管她家里已经引入了市政自来水,但这个习惯是从小养成的,人家老太太改不了!”有人腹诽,未必是习惯改不了,也许是想省点水费。

“老一辈人洗衣服习惯用洗衣棒槌,但是刘奶奶的洗衣棒槌在今年夏天用坏了。

她跑遍她家附近的五个供销社,甚至还去了市里的百货大楼,都没能买到这个洗衣棒槌。

”“刘奶奶想着可能是自己的工具落后了,洗衣棒槌已经没有厂家生产了,于是听从女儿的建议,去供销社购买洗衣板。

然而,滑稽的一幕再次发生了,刘奶奶又跑了五个供销社,这五个供销社,要么没货,要么只有展示用的样品。

刘奶奶无功而返,最终由她女儿在城郊的一处公私合营杂货铺,买到了洗衣板。

”叶满枝望着台下,笑着说:“这个故事不是我编的,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有兴趣的同志可以翻看一下1956年8月27日的《滨江日报》第四版,当天的民生板块,就介绍了刘奶奶的遭遇。

”“这样的生活小事,大家也许并没有特别留意过。

事实上,除了洗衣棒槌和洗衣板脱销,还有很多家用杂物,比如家家户户都能用到的扫帚、刷子、擀面杖、晾衣服的夹子、菜刀,都曾相继出现过脱销的情况。

”“根据滨江手工业批发市场的统计,去年市场所经营的品种由过去的1396种,减少到了532种。

就像刘奶奶遇到的那样,目前出售这些商品的商店,货架子上多半是空的,有的只是摆出几件样品对外展示。

据市场管理人员所说,目前这种减少的趋势还没有完全停止。

”台下忽地多出不少议论声,第一排的市领导们也偏头相互交流着。

有人觉得她这话危言耸听,但批发市场的统计数据不会造假。

这兴许就是大家不愿意看到的真实情况。

叶满枝感觉自己的手指似乎没那么麻了,她握上话筒继续说:“注意到这种情况后,我想了很多种可能,为什么家用小件会突然消失这么多呢?归其原因,还是生产家用小商品的工厂少了。

”“过去一年,是咱们滨江工业生产飞速发展的一年。

刘副市长在开幕致辞时提到,由于工具、资金的集中和技术力量的合理调配,1956年全市手工业生产总值高达两亿元,比前年增长了70%。

”“尽管批发市场的日用小商品种类减少了,但是在大工业方面,增加了800多个新品种。

这些产品对支援工业和农业生产起了很大作用。

”“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提一下咱们市里的工业政策了为农业生产服务,为大工业服务,为城乡人民生活服务。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很多单位搞起了合作化,小作坊变成合作社,小合作社变成大合作社。

很多单位在合作化以后,生产能力得到大幅提升,因此都想从生产较简单的生活用品,变成为大工业生产配套产品。

”台下工厂和合作社的代表纷纷颔首。

工厂要生存下去,生产更赚钱的产品是必然趋势。

有了造飞机的技术水平,谁还生产铁锹啊?这也是一种浪费!“根据对金属、木制、缝纫三个主要行业的调查,全市100人以上的生产合作社占比在85%,50人以下的占15%,10人以下的几乎没有。

这些合作社不仅人员众多,而且产品品类繁多,有的甚至有数百种,对管理造成很大的不便。

”“我特意去走访过全市最大的木制品加工厂正阳区第十木制品合作社。

全区制材、制棺、木器、染木等,几乎所有跟木头相关的产品都在这里。

但是由于产品种类过多,不便于管理,现在第十木制品合作社,只生产诸如办公桌椅、乒乓球台、卷宗柜这样的大宗产品。

而洗衣板、面板、筷子这样的日用小件已经停止生产了。

”“另外,还有今天上午刚刚发言的王家洼铁业生产合作社,其实也是这种情况。

”眼见第一排的市领导神色凝重,叶满枝赶忙摆手解释。

“领导,我可不是要给这些合作社告状啊!人家生产经营情况特别好,技术上还一直在取得进步,咱们可不能批评人家!”观众席间气氛一松,传出一阵哄笑声。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提醒各位基层单位的同仁,那些合作社都相继合并,追逐更高的目标去了!而被他们放弃的家用小百货,其实是咱们发展家庭手工业的大好机会!”“家庭手工业有什么特点呢?人数众多、人员分散、场地有限,且从业者大多是家庭妇女和闲散劳动力。

说得直白一些,咱们家庭手工业,技术水平低,船小好调头。

”“只要做好市场调研,咱们家庭手工业生产出来的产品,就不愁销路。

”“当然,作市场调研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个月的行情未必适用于下个月。

咱们街道和乡镇的同志,要随时派人去批发市场或供销社了解行情。

”叶满枝望向台下,提高声音说:“以光明街10月份的几个订单举例。

第二居委会的木工小组,在3天内生产了50个洗衣板,送给街道供销社以后,小组长仍想继续组织生产,却被我们的市场顾问拦了下来。

因为本区9家供销社的洗衣板都货源充足,反而是菜板有缺货现象,所以,木工小组就立即更改计划,转而生产菜板。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生产了14种22个规格的商品,所有商品无一例外都被供销社采购了。

”“除了‘随行就市、应季而销’,光明街的家庭手工业还积极响应市里增产节约的号召。

与大工业协作,用一些工厂剩余的下脚料生产了许多小商品。

”“比如我们的铁艺小组,利用656厂剩余的铁皮边角料冲压汽水瓶盖,剩余的边角料继续做发卡,再剩下来的,可以做鞋孔气眼,或是鞋带前面的梢头。

”叶满枝走出讲台,在自己的皮鞋上比划了一下。

“这套流程走下来,哪怕是铁皮边角料也没有一点点浪费。

只要咱们工作人员将各环节组织好,哪怕是家庭手工业之间也可以大搞协作,大搞增产节约!”她所说的这套生产流程堪称节约到极致了。

台下不少代表都惊呆了。

刘副市长就是负责工业生产,动员企业大搞增产节约的领导。

这个街道的产量虽然不大,但人家把市里的号召听进去了。

大工厂的边角料基本不会收钱,街道居民利用免费的边角料,只出一些人力就能赚钱。

也难怪人家光明街的手工业收入能大幅增长。

刘副市长率先给光明街的做法鼓了掌。

有了领导带头,其他观众也献上了自己的掌声。

叶满枝快速在心里回忆了一遍自己的发言稿,似乎没有什么遗漏的内容了。

于是,她开始说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结束语。

“1956年已经结束了,在1957年,党和国家要求我们进一步巩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取得的伟大成果,同时要求我们本着勤俭建国的精神,开展增产节约运动。

我们光明街道办事处在此次大会上被授予了二等模范的称号,在新的一年,我们还要在党的领导下,向一等模范们多多学习,争取完满完成第一个五年计划,为第二个五年计划的实施,创造最有利的条件!”发言结束,叶满枝在全场的掌声中,深深鞠躬,走下讲台。

回到观众席以后,她赶紧问刘金宝,“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好像跟你准备的发言稿不太一样啊?”“啊?我有说错的地方吗?”“你说的好像比写的还好呢!”叶满枝窃喜,“嘿嘿,我发言稿上没写领导的讲话内容,在台上的时候临时把刘副市长的讲话加进去了。

”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让叶满枝彻底松弛了下来。

之后几个单位的发言,她都听得特别轻松。

第一天只是模范单位的发言,第二天才是劳动模范发言。

当天会议结束后,刘金宝提议,“要不咱把二等模范的奖金领了吧?就在隔壁的市人委。

”“行,我带工作证了,今天领锦旗和奖金,省得夜长梦多。

”两人走出大礼堂,前往不远处的市人委办公楼然而,还没走到近前,就远远瞧见上百号工人,在人委门前扯起了横幅。

他俩快步走过去,发现扯横幅的都是被砸了饭碗的人力车夫。

人群里居然还有好几个他们熟悉的面孔,应该是光明街的居民。

“完了,穆主任在家里等着他们闹事,结果人家没去街道闹事,直接来市里闹了!”刘金宝拉住一个中年男人问:“大哥,市里取缔黄包车以后,肯定会安排新工作,你们闹什么呀!”“呵呵,不闹不行,你看全市有多少黄包车师傅?几千上万了吧?市里哪需要这么多公交车司机?除了那些有门路的能去开公共汽车,其他人还不知会安排去哪里。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管怎样,还是要闹一闹的。

“再说,黄包车被取缔了,我们现在没有工作,等待工作的这段时间,谁给我们发工资啊?”车夫们七嘴八舌地抱怨着。

而他们所在的运输社和街道办的领导,在接到市里通知后,也相继赶了过来。

叶满枝看到了与运输社主任一起前来的穆主任。

对方刚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她便上前解释了当下的情况。

而后低声说:“主任,一会儿市领导要让代表进去谈话。

我今天刚听说,市里在几个乡镇搞了自由市场试点,咱能不能跟领导商量一下,在光明街也弄一个试点?到时候让这些暂时没有工作的车夫,参加家庭手工业生产,做一些计划外的日常百货,然后去自由市场上销售,暂时帮大家度过这个困难时期。

”到时候她就可以在家门口赶大集了! 第58章挖角的来了 叶满枝的提议仓促,但时机把握得正好。

市里只在农村搞了几个自由市场试点,说明城里暂时还不具备开放自由市场的条件。

光明街处于城市的最边缘,虽然紧挨着乡镇,但还是城市街道。

若是换个时间申请开办自由市场,市里一定不会开这个口子。

可是,车夫们在市里闹了三天!大多数人的想法是,反正饭碗已经没了,还怕什么领导!所以,即使前一天被车队和街道的领导劝了回去,人家第二天仍能继续去人委门口扯横幅。

穆兰和张勤简因此频频往市里跑。

她原本没把叶满枝的提议放在心上,毕竟车夫们闹闹哄哄,劝返工作已经很让她头疼了,哪还有时间考虑什么自由市场!何况自由市场被关闭了好几年,申请重开可能比劝返车夫还难办。

然而,当她冒着鹅毛大雪,第三次去市里领人的时候,她突然就对小叶的提议动心了!市里不可能一口气拿出上万个工作岗位,肯定要一步一步,分批次解决。

而车夫们都要养家糊口,决不能一分收入也没有地干等着。

穆兰想通这一点后,亲自跑了一趟紧挨着光明街的工农乡。

劝说工农乡的乡长,跟她一起去市里申请重开自由市场。

自由市场办起来以后,不但能方便光明街的居民,也能为工农乡的农民创收。

这是双方都能得利的好事。

叶满枝不知穆主任是如何操作的,只听说他们区长和隔壁的县长都被请去了市里。

而后没过多久,市里就在工农乡开辟了一个“国家领导下的自由市场”试点。

市场位置在光明街和工农乡的交界处。

批文是周五下发的,叶满枝周六上午就组织全街的手工小组长开了大会。

“咱们街道已经与工农乡商量好了,这周日,也就是明天,正式重新开市!各小组手头还有什么存货,要好好理一理,做好记录,咱们明天把这些库存统一拿到自由市场上销售!”“小叶干部,这也太快了,大家都没有准备时间呢,要不下周再去吧?”叶满枝摆手说:“李大娘,您得这么想,早开市早赚钱。

关了四五年的自由市场突然重开,到时候得是什么景象?大家肯定是见到什么都想买,咱们‘家庭手工服务社’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将以前的存货全都卖出去!”“小叶干部说得在理,明天肯定最热闹。

要是等到下周,大家该买的都买了,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哪怕咱准备再多东西也是白搭,我看就明天去吧!”自由市场重新开市,有人欢喜有人愁。

二姐的婆婆刘春花是糊纸壳小组的组长,闻言就不满道:“妞妞她小姨,别的组都有能卖的东西,我们组总不能卖纸壳吧?像我们这样的小组怎么办?”“大娘,甘蔗没有两头甜的。

你们那些纸壳是定向供应给工厂的,订单稳定,向来不缺销路。

你要是觉得糊纸壳吃亏了,可以跟其他大娘换一换。

”“对啊,老刘,你跟我换吧,我们组现在做炕扫帚呢,一毛五一把,比糊纸壳赚钱。

”刘春花不吭声了。

糊纸壳虽然赚得少,却是长期稳定的活儿。

这自由市场也不知道能开到啥时候,万一没几天又被叫停了,那炕扫帚卖给谁去?……临近春节,自由市场重新开市,对居民们来说着实算是一件大事。

周日清晨,熟悉的军号声尚未吹响,窗外已经传出了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叶满枝翻个身,还想捂住耳朵继续睡,却被常月娥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妈,周末起那么早干嘛?”“今天不是有大集吗?哪有赶大集还睡懒觉的?”常月娥把她拽起来,“你们那个手工什么社还要出摊,你是当干部的,不得去盯着点吗?”叶满枝的床边是火墙,挨着火墙睡一晚,热得她脸蛋红扑扑的。

她一边抢被子,一边嘟嘟囔囔:“服务社的顾问魏大爷,以前可是当经纪人的,在市场上摆摊的事,听他的就行了,我们都不用瞎掺和。

”“那也不行!你赶紧起来,咱们今天去大集上吃早点!”闻言,叶满枝终于不抢被子了,乖乖起床穿衣服,等着去大集上吃饭。

按照市里的要求,粮食、食油、棉花、煤炭等有关国计民生的主要商品,还是要统购统销的。

自由市场上只能卖日用百货和小土产。

而这个小土产的范围其实是比较难以界定的。

能否把自家剩余的粮食变成小土产,就要看劳动人民的智慧了。

叶满枝跟着常月娥出门时,天刚蒙蒙亮,市里给自由市场划拨的那片区域,已经有很多人在摆摊了。

她的目光四处寻摸,企图寻找点好吃的。

不过,由于天气太冷,几乎所有卖吃食的筐子都被盖了一层棉被保温,她实在摸不清那些筐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只有一个摊位前竖着一块纸板,写着“朝鲜打糕”。

虽然每一个字都缺胳膊少腿,但不影响理解。

叶满枝赶紧拉着常月娥走过去,“同志,打糕怎么卖啊?”“小叶干部,我也不知道这打糕怎么定价,你先吃两块吧,不收你的钱。

”叶满枝听到她的声音才发现,对面这位把头脸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竟然是薛巧儿。

“巧儿,这打糕是你做的啊?”“对,居委会的大娘说今天自由市场要开市,我就连夜做了些朝鲜打糕,想来碰碰运气。

”市场上不让倒卖粮食,但粮食制品,尤其是她做的这种特色小吃,似乎可以卖,刚才工商所的同志在她附近徘徊了半天,也没制止她卖打糕。

“姐姐,你尝尝我妈做的打糕,可好吃了!”薛巧儿的大儿子将棉帘打开,笨拙地为顾客推销他家的打糕。

“那我尝一块,”叶满枝笑问,“国庆,这纸牌子上的字是你写的吧?看来你读书不错呀!刚念了一学期,就能写这么难的字了!你妈妈这学费花得值了!”“朝鲜我不会写,让隔壁张爷爷帮着写的。

”郑国庆见她吃了自家打糕,紧张地问,“好吃吗?”“好吃,面皮又软又细,不比副食商店的差,我觉得你们可以卖四分钱一块。

”“四分钱是不是太贵了?”薛巧儿犹豫道,“一斤黏米才一毛五。

”一斤黏米至少能做出二十块打糕。

“豆沙不花钱啊?白糖不花钱啊?还有粮票糖票和你的人力成本呢!在副食商店买一斤打糕要七八毛呢,我觉得四分钱一块已经很实惠了。

”叶满枝把饭盒递给国庆,“你帮我装二十块打糕。

”“你能吃这么多?”郑国庆狐疑地问。

这打糕分量不小,他吃三四块就饱了。

“我家人多,回家分一分就没了。

”叶满枝扭头问,“巧儿,我听说市里已经给你在纺织厂安排工作了,你怎么还出来摆摊?”黄包车夫里面的女同志占比很少,且都有养家的重担,所以市里最先给女师傅们解决了工作问题。

几乎所有女师傅都被推荐去纺织厂当工人了。

纺织厂的女工多,时下好多女孩的梦想不是读书考大学,而是考进纺织厂当工人,捧上铁饭碗。

薛巧儿没什么文化,不用通过考试就能进纺织厂当女工,也算因祸得福了。

“我不想去纺织厂上班,”薛巧儿把棉帘盖好,低着头说,“我请市里帮我重新安排其他工作了。

”“纺织厂是国营工厂,正式工的待遇很好的,你放弃了多可惜啊!再说,其他车夫的工作还没落实,你放弃了这次机会以后,市里未必会帮你安排第二次工作,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常月娥用手肘捅了捅闺女,然后对那小男孩说:“国庆是吧?你替奶奶去市场里看看有没有卖擀面杖的。

我上了年纪,眼神不行了。

”等孩子答应着跑远后,她才问:“是不是纺织厂那边有人说你闲话了?”薛巧儿沉默了一阵,然后很轻地点点头。

“啧,他们说他们的,你这么多年都顺顺当当熬过来了,还怕人说什么闲话!纺织厂那是多好的工作,那不比你拉车轻松嘛,放弃了多可惜啊!”“她们嫌我出身不好,扔我东西……”蹬三轮虽然辛苦,但大多数时候是薛巧儿一个人工作,她独来独往,听不到什么难听话。

但纺织厂里是集体作业,过集体生活,任何消息都传得特别快。

她刚去纺织厂上班两天,那些过往就被人扒了出来。

而且她跟瘫痪的郑东离了婚,光明街以外的人不知道事情始末,只以为是她抛弃了郑东。

有人把她装衣服的包袱扔出了换衣间,还有人当着她的面指桑骂槐,说什么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常月娥皱眉问:“你才上班几天啊,以前的事这么快就被人挖出来了?他们说什么,你不承认就是了!”“本来就是真的,我不承认也没用。

”常月娥四下瞅瞅,低声说:“你都从良多少年了!以前的事谁还记得清楚!你就说你在柳梢胡同里是负责烧水做饭的,其他什么也没干!”叶满枝和薛巧儿:“::::::” 这谎撒得也太没水平了,谁信啊?“你们年轻人真是死心眼儿!”常月娥直白道,“除了你以前那些客人和你男人,谁知道你到底咋回事?当年给你体检的大夫早就不记得你这号人了。

你就说你是清白的,以前那些逛窑子的男人还能有脸跳出来反对啊?你前夫就更不可能戳穿你了!”“::::::”“有句话叫三人成虎,懂不懂?你以后就这样跟人解释,说的次数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你早就从了良,没危害社会,也别干伤害他人的事,以前是真窑姐儿还是假窑姐儿,有那么重要吗?当初柳梢胡同里有那么多女人,郑东能把你带回家,更能印证你的清白。

以后要是还有人敢嘀咕你,你就硬气泼辣点,直说自己是清白人!”叶满枝:“……” 她再一次对亲妈刮目相看了。

可以考虑把常月娥同志发展成街道积极分子。

薛巧儿自认不是什么死脑筋的人,但她还真的从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过。

主要是她以前那些事都是真的,人家说她,她就只能认了,没想到还能这么干。

她把眼里的泪水逼了回去,后悔道:“但我周五的时候甩了那人一巴掌,车间主任让我回家反省,昨天也没让我去上班。

我们这批分配过去的女工还在试用期,主任评分不合格的话,会被退回原单位。

他们本来就对我有偏见,我这次还打了人,可能真的留不下来了。

”常月娥叹气:“年轻人太冲动了。

”叶满枝想了想说:“你先回纺织厂上班,尽量跟主任说说好话,铁饭碗还是要争取的。

如果实在不行,你也别气馁,咱们街道办偶尔也有工作指标,我帮你留意着。

实在不行,你就去煤炉厂上班。

天无绝人之路,日子总能越过越好的。

”话虽如此,但煤炉厂卖的是季节性产品,开春以后恐怕就用不了那么多工人了。

她还是希望薛巧儿能留在纺织厂的。

天亮以后,听到消息来赶大集的居民越来越多,附近几个摊位的生意都红火了起来。

叶满枝将打糕钱塞给薛巧儿,让她继续做生意,在对方想要推让时,拉着常月娥跑了。

娘俩在大集上买了不少东西回家。

叶满枝用饭盒挑了几样吃的,打算去一趟吴峥嵘那里。

“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总往人家那里跑什么?还没结婚呢,就从家里往那边划拉东西了。

”常月娥嘟嘟囔囔,又言行不一地倒了一缸子豆浆给她,叮嘱道,“说会儿话就赶紧回来,不许待太长时间。

”“知道啦!”叶满枝用毛巾包住饭盒,一路小跑去了16号院。

吴峥嵘正在院子里锯木头,见她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特意抬头看了看日头,“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这位小叶同志,周末要睡到九点才肯起床。

他俩从没在周日的早上见过面。

“我今天早上去赶大集了,买了不少好东西。

下周还有大集,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叶满枝拉着他进屋洗手,又问,“你在院子里弄什么呢?怎么那么多木头?”“我准备重新打一张床,”吴峥嵘不打算多说,打开饭盒盖子问:“你吃了吗?”“我一会儿回家吃去!”叶满枝背着手,严肃地说,“吴峥嵘同志,我这里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吴峥嵘同志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打糕,笑道:“你的消息还挺多的,先听一个好的吧。

”“嗯,可以。

”叶满枝想从棉袄下摆掏东西,结果掏到半路被里兜卡住了。

当着吴峥嵘的面脱衣服似乎有些奇怪,于是她背过身去,解开棉袄的扣子,将她揣了一路的相框拿了出来。

“这是我在工业劳动模范大会上发言时的照片,已经刊登在《滨江日报》上了。

报社寄给我两张相片,送给你一张吧!”照片的背景是大礼堂的讲台,上方还有模范大会的横幅,叶满枝梳着两根麻花辫,鸡心领的毛衣里面,白衬衫的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

一看就是心红苗壮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吴峥嵘捧着相框端量片刻,在相片的脸蛋上摸了摸,问:“脸怎么是红的?”“人家报社的同志帮我上色了!我觉得上色的不如黑白照片好看!”叶满枝遗憾了一阵,又臭美道,“不过也还行吧,底子在这里呢!”吴峥嵘将相册摆到书房的写字台上,笑着宽慰:“相片拍得挺漂亮,你要是不满意,回头咱们自己多拍几张。

”这年头普通人一年也拍不了一张相片,叶满枝以为他说的是拍结婚相片,便抿着嘴没说话。

从今年开始,结婚登记的流程有了点更改,不但要做婚前体检,还可以往结婚证上贴夫妻俩的相片了。

她转移话题问:“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那就听个坏消息调剂一下吧。

”叶满枝乐道:“坏消息是,你果真料事如神,我妈说我以后回家的门禁改到6点了!”吴峥嵘:“……” 看来不快点结婚是真的不行了。

眼瞧着他那张俊脸垮了下来,叶满枝失笑,踮起脚尖在他肩上拍了拍,自顾自道:“好消息是,我们国风音乐会要参加第一届全国曲艺汇演,最近每晚都要加紧时间排练。

”吴峥嵘脸上带出明显笑意,反应极快地表态:“那你就好好练习吧,跟阿姨说,让她放心,我每晚负责接送你。

”“嗯,辛苦军代表同志。

”叶满枝还记着常月娥的叮嘱,将饭盒空出来,就准备回家吃饭了。

吴峥嵘知道丈母娘正对他严防死守,便没再多留她。

送人出门时,又拉住她问:“你去模范大会发言的新闻发在哪个报纸上?”“周一的日报和晚报都有,日报的照片比较大,晚报的基本看不出是我。

你问这个干嘛?”“把报纸送回老宅那边,给我爷爷看看。

他还挺关心你的进步的。

”*叶满枝在吴峥嵘面前表现平静,好似上报纸完全不值一提。

然而,她出席模范大会并登上报纸这件事,早就在单位和叶家引起轩然大波了。

主要是她在日报上的那张相片尺寸特别可观,仅次于刘副市长和矿务局的一个代表。

是完全能看清五官的那种相片,熟人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她今天特意把照片送给吴峥嵘,其实也有点想要显摆显摆的意思。

对方主动将报纸拿给他的爷爷奶奶,算是再次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嘿嘿。

她偷偷高兴了一上午,下午又保持着这样的好心情,去党校进修班上课了。

基层干部进修班为期三个月,过完年就会进行结业考试。

叶满枝其实还挺舍不得这个进修班的。

一是她在课堂上学到了不少新东西,二是在进修班结识了好几位新朋友。

进修班的女同志们总是坐在最前排一起上课,时常交流工作上的经验和看法。

人家都是乡长、副镇长这种级别的,几乎与穆主任同级,在阅历和见识方面远超于她。

叶满枝这个新人能从这些老大姐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今天来党校上课,她刚坐进自己的位置,就被几个同学起哄了。

“哎呦,这不是咱们的二等模范代表吗!小叶,你挺厉害啊,年纪轻轻就登上省级日报的头版头条了!”“哈哈,我们单位获得的是集体奖项,都是集体的功劳,我只是代表单位出席的。

”汪敏是红联乡的乡长,笑着说:“家庭手工业每个单位都组织过,大家都不温不火的,只有你们光明街道办做出了这么亮眼的成绩,还因此被授予了奖项。

既然你们领导肯让你代表单位去发言,一定是你在这项工作上做出了突出贡献。

”叶满枝谦虚道:“我是第一次负责家庭手工业的工作,其实也是误打误撞的。

”“成功没有偶然,手工业收入能有那么大的提升,一定是有原因的。

小叶,”汪敏正色问,“你要不要考虑来我们红联乡工作?我现在就能拍板,给你一个工业办主任的位置!” 第59章第一张合影 基层干部进修班已经开班两个多月了,在同班学员中,汪敏对叶满枝这个小同志还是很有好感的。

他们这个班算是常规进修班,课堂上不点名、不签到,只在学期结束时组织结业考试。

平时上课全凭自觉。

叶满枝属于为数不多的全勤选手,而且乐于与大家探讨工作中遇到的麻烦。

尽管总会问一些惹人发笑的傻问题,但她能看得出这年轻人在工作上有些奇思妙想。

这次光明街获得的二等模范,堪称一鸣惊人。

一下子就让汪敏动了挖人墙角的心思。

红联乡的经济主要依靠农业,工业方面除了零星几个生产合作社,只有被农民当作副业的家庭手工业。

她现在正需要一员干将,把占比不低的家庭手工业抓起来。

“小叶,我跟穆兰也算是熟人,你不用顾忌穆主任对你的看法。

只要你愿意来我们红联乡,到时候我去跟她解释!”叶满枝着实没料到,自己只是上了一回报纸,就被一位女乡长看中了。

来自外单位领导的认可,让她的心脏胡乱扑腾了好几下。

可是,这次基层干部进修班是穆主任推荐她来的,且只有一个宝贵名额。

她要是在进修班转投其他单位的怀抱,好像不太厚道。

坐在另一侧的毛琼华插话问:“小叶,你现在是几级干部?”“我刚参加工作,定级是25级。

”“那你调去红联乡当工业办主任,顶多是23级,每月能多十块钱工资。

不过,你可不能被汪乡长和这个工业办主任的位置蒙蔽了!乡镇的待遇远不如城市,多少乡镇干部想找门路进城工作呢。

与其去红联乡,你还不如来我们新城街道办,我们好歹地处市中心,还是全市最大的街道!”叶满枝:“……” 她年底入手的那套新房,就在新城街上。

新城街道办的条件,能挤进全市前三名。

她瞄一眼汪乡长,又看看毛副主任,怀疑地问:“你们二位领导,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一起逗我呐?”毛琼华瞪她一眼,“逗你干嘛,我们街道确实有人员缺口,你要是来了正好能负责家庭手工业的工作。

”叶满枝笑嘻嘻道:“如果只是想提高家庭手工业的收入,我给你们分享一下经验就好了,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把我调过去呀。

”她是不可能平级调动的。

市中心虽好,但离家太远。

她现在上班只需步行十分钟,中午还能回家吃饭睡觉,单位领导对她也还不错。

实在没必要舍近求远,去陌生环境。

叶满枝仔细想了想,还是婉拒了两位领导的邀请,然后将家庭手工业增收的心得大致讲了一遍。

她心里美得冒泡儿,自然要投桃报李,虽然没接受邀请,但也不能把人得罪了。

汪敏能猜出几分年轻人的想法,笑了笑说:“红联乡不如市里条件好,但你能在工业办说得算,对年轻人来说是个很好的发展机会。

不用急着答复,你再回去仔细考虑一下。

”*叶满枝被这突然而来的橄榄枝搅得心里乱糟糟的。

乡镇的工业办主任,在行政级别上仍属于办事员,但是能从7级办事员,升到5级办事员,工资也能涨十块,让她这个资历尚浅的小干部十分动心。

老叶和常月娥不想让闺女去那么远的乡镇上班,可是年纪轻轻就能当主任,听上去确实是个好机会,只好让闺女自己拿主意。

叶满枝舍不得家里,工作调动也不是说调就能调的。

她打算先放一放,等过完年以后再说。

这段时间她还要组织手工服务社卖货,顺便买一些年货。

为了方便居民采购年货,“反帝大集”从小年开始,每天都会开市,一直持续到大年三十。

是的,由于英法侵略埃及,轰炸开罗,爱好和平的我们要支援埃及人民的正义斗争,光明街和工农乡共同组织的这个自由市场,被命名为“反帝自由市场”了,居民们简称其“反帝大集”。

反帝大集是距离城区最近的自由市场,许多听到消息的市民都跑来城郊赶大集了,导致大集规模越来越大。

第一次开市时,“反帝大集”只占用二百多米的街道,到了腊月二十四的时候,大集已经绵延二里地了。

工商所、派出所和街道办都要派人去大集上维持秩序。

叶满枝来大集上执勤的同时,还要顺便采购一些年货。

煤炉厂今年效益不错,她跟穆主任和张勤简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春节时,体现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给正式工和临时工每人发放一份年货。

全厂24个人,按照每人3块钱的标准,总共也不过70块左右。

叶满枝昨天已经跟工农乡的一个农业社谈好了,在他们社采购一百二十斤苹果。

今天带着身强力壮的赵二贺去大集上取货。

上午九点多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叶满枝随着人流往前走,经过家庭手工服务社的摊位时,发现蹲在地上看货的居民还挺多,服务社的几个大娘忙忙碌碌地收钱招呼客人,同时还要回答一些人的提问。

有个大爷似乎问得太多,把李大娘问烦了。

李大娘不客气地说:“这些小百货都是我们手工制作的,我就是个卖货的,你说的那些税啊,利润啊,我都不懂,那边有工商所的同志,你自己去问他们吧!”摊位旁边就有带着工商袖箍的工作人员在执勤。

闻言就主动走了过去。

“同志,你有什么事?”叶满枝对街道工商所的工作人员都熟悉,这个小年轻她以前没见过,估计是工农乡派来的人。

大爷笑得挺和蔼,背着手问:“这种手工制作的小百货,在自由市场上销售,用不用缴税啊?”“不用交税,每个摊位交一毛钱的管理费就行。

”小年轻答得挺认真,“你要是想来摆摊可以随时来,只要是计划外的日用百货和小土产,都可以自由摆摊。

”“只有日用百货和小土产能摆摊吗?我刚才看到有猪肉摊子在卖猪肉啊!”小年轻口中磕绊了一下,不好跟他说,这个小土产的界限比较模糊。

过年图个吉利,工商所对一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那些同事可能把土猪肉当成了小土产。

“猪肉摊子也许是其他单位摆出来的,”小年轻语气镇定地转移重点,“反正你想摆摊就来吧,要是有人跟你乱收费乱摊派,你不要理会,直接找我们执勤的同志反应情况。

”叶满枝心说这位年轻同志可能是新来的,要是工商所那些老油条,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有一句答一句。

她顺着人流往前走,快要离开服务社的摊位时,回头看了眼那位大爷的衣着打扮,穿着黑色棉袄,戴着一顶褐色毛线帽子,帽子顶端还有两个线头,瞧着挺朴素的。

但大爷脚上那双牛皮的大头鞋,应该不便宜。

这样的人,犯不着来自由市场摆摊吧?“你觉不觉得那大爷有点眼熟?”叶满枝问走在身后的赵二贺。

“不觉得。

”赵二贺盯着老头瞅了半天,摇摇头。

叶满枝拧眉想了一会儿。

因着前阵子刚上过报纸,她最近对报纸上的照片特别关注。

她咋觉得刚刚那大爷的脸,好像在报纸上见过啊?叶满枝将筐子交给赵二贺,然后把自己的红袖箍戴上,转身走回了手工服务社的摊位。

“之前没见过你,你是工农乡的同志吗?”叶满枝先问那个小年轻。

“不是,我是光明街工商所的。

”“哦,那你是新来的同志吧?”见对方点头,叶满枝转向那个大爷说,“这位同志是新来的,有些工作还不熟悉呢,您有什么事就问我吧。

”大爷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两眼,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哦,您想卖小百货是吧?那得看您是个人来卖,还是集体来卖了!”“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当然有区别了!”叶满枝指指身边的摊位,“这是我们街道家庭手工服务社的摊位,算是集体的摊位,卖出的每件商品都要算在集体的账上,到时候要统一缴税的。

如果您只是个人来摆摊,零星卖几件手工小百货,没有形成规模,咱们工商所是不收税的。

”大爷背着手点点头,“对大宗交易征税算是比较合理的,但工商所对大集上的集体企业都有登记备案吗?”叶满枝不是工商所的,她哪懂这些。

不过,听他脱口的话不是“大宗交易”、就是“登记备案”,显见不是一般的老头。

于是,她斟酌着说:“我是街道的干部,工商所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大爷你这个提议还挺好的,回头让这位……”站在她旁边的小年轻接话说:“我叫梁彦。

”“嗯,回头让这位梁同志跟李所长提一提。

”叶满枝笑道,“我们‘反帝自由市场’刚开市不久,也是在摸索中寻找自身不足的。

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都想尽量服务好群众,争取让市民们在大集上就能将年货采购齐全。

”“我们街道办和工农乡,为此特意联系了市食品公司和副食品商店,给他们在市场上预留了摊位。

食品公司年前往郊区投放了17万斤猪肉,反帝大集的摊位就是销售点之一。

大爷您要是想买猪肉,就带着肉票过去,跟其他市场的价格一样,但是我们这里供应更充足。

”她回答了老头的几个问题,然后就以还有其他工作为由率先离开了。

走出对方视野范围后,她将苹果钱给了赵二贺,让他自己去取苹果。

而后调转方向,疾步返回了街道办。

叶满枝顾不上额头的细汗,摘下手套便去翻看报刊架上的旧报纸。

翻了几份以后,果然在一周前的《滨江日报》上,见到了那个大爷的相片!新闻标题是《市人民委员会扩大会议通过了克服官僚主义的二十项措施》。

大爷的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市长XXX宣布每月17号,为市级机关‘无会议日’。

”叶满枝:“……” 她刚才给市长答疑解惑啦?还管市长叫大爷啦?叶满枝连忙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穆主任和张勤简。

正在喝茶的张勤简被茶水呛得直咳嗽,两道水柱从鼻孔里喷出来,又重新滴进茶缸里。

叶满枝被恶心得够呛,假装没见到他的狼狈,将目光瞥向了一边。

“市长跑来咱们的大集上干什么?你是不是看错了?”市长若是想来视察,通常是逐层下达通知,身边还要呼呼啦啦带着一大群人。

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就跑来了?“没看错,那大爷跟照片上的人长得一样。

”叶满枝将报纸递给他。

穆兰问:“他身边还有其他人吗?”“没注意呀,我过去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站在摊位旁边问东问西的。

”张勤简看向穆兰,“怎么办?用不用上报区里?”穆兰详细询问了叶满枝与他对答的情况,而后说:“区里我来通知。

老张,你先去跟派出所和工商所通个气,有些计划内产品可不能管得太松了,以免撞到枪口上。

”市长穿着破棉袄戴着破帽子,来重新开市的大集上转悠,很明显是想微服私访的,要是被一群陌生下属撞破反而不美。

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估计区领导赶到时,市长恐怕已经走了。

这才拿起电话跟区领导汇报了情况。

*叶满枝闹不懂领导的想法,反正她挺兴奋的。

虽然之前见过刘副市长,但是约等于没说过话。

她今天见到的可是正市长,还跟人家聊了半天!老叶一辈子都没见过市长呢,她这样也算是青出于蓝了吧?她可太有出息了!当晚在工人俱乐部的排练结束以后,叶满枝把这件事偷偷分享给了林青梅。

林青梅反应平平,也跟她分享了一件新鲜事。

“元旦的时候,市文化局举办交谊舞会,我还跟分管文化工作的副市长跳过交谊舞呢!”“哇!”叶满枝好奇地问,“副市长交谊舞跳得好吗?”“还行吧,在机关属于中等水平,没你们吴团长跳得好。

”林青梅往台下使个眼色,“吴团长在那鼓捣半天了,他干嘛呢?”叶满枝也不清楚,她将琵琶收好,提着琴盒快步跑去了观众席。

吴峥嵘是来接她“下班”的,不过自打进了俱乐部,就一直在埋头鼓捣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照相机。

”“照相机哪有长这样的?”叶满枝在照相馆见过照相机,那是能立在地上,顶着一个大脑袋的机器。

“这种属于便携式的照相机,”吴峥嵘给她看了眼机身,“这个能拍摄成品细节图,立式照相机使用起来不方便。

”叶满枝凑近了问:“这是你们军代室的照相机吧?军代表同志,你这是公器私用不?”吴峥嵘学着她的样子,用气声调侃:“还请小叶同志千万替我保守秘密。

你不是不满意报社给你抹的红脸蛋么,我另外给你拍几张。

”见他居然想给自己拍照,叶满枝惊喜的同时,又有些慌张。

“你怎么不早说呀!早知道我就换一套更好看的衣服了。

”“我买了两盒胶卷,大概能拍二十多张,”吴峥嵘坦言,“以前只用它拍过军用品局部照片,拍人像还是第一次,可能拍得不好,先随便拍一卷练练手吧。

等你们正式参赛的时候,争取能拍出满意的相片。

”“你现在照相技术怎么样?刚才拍了吗?”吴峥嵘笑:“目前只拍了一张你在台上弹琵琶的,还有一张你们乐团的合照。

具体效果怎么样还不清楚,等我将胶片洗出来看看情况再说。

”叶满枝撑着下巴问:“那能不能给我跟青梅拍一张合照?”“行啊,把你的朋友喊过来吧。

”排练结束,音乐会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

林青梅还在舞台上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被她喊下来拍照时表情还是懵的。

等她被叶满枝搂着脖子,贴着脸蛋,听见咔嚓一声快门声以后,又听她在自己耳边央求:“青梅,你也帮我跟吴峥嵘拍一张相片呗!”林青梅哪用过照相机啊,摆手说:“我不会照相。

”叶满枝跟她蛐蛐咕咕,“你就站到他现在的位置,让他告诉你按哪里,只要能把我俩收进照片里就行了。

”“你想跟他拍合照,就不能在拍结婚照的时候,去照相馆一起照?”林青梅扛不住她的缠磨,还是走过去接过了吴峥嵘手里的照相机。

叶满枝冲她讨好地笑笑。

眼见其他人全都走了,只余他们三个人滞留在音乐厅。

叶满枝连忙拉过吴峥嵘,让他脱了军大衣,露出里面的军装,坐到刚刚青梅坐过的位置。

她自己也把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白色毛开衫站在吴峥嵘身后。

然后将双手搭在了对方的肩上。

林青梅从镜头后面探出头来,无语道:“你让我帮你拍照,不就是想拍个亲密点的吗?那就别矜持啦,赶紧搂住脖子,把脸贴上去吧!”叶满枝刚才就是以这样的姿势跟她拍照的。

这丫头明显早有预谋,结果临到关键时刻退缩了。

叶满枝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当着青梅的面,她还是有点放不开。

直到吴峥嵘握上了她搭在肩上的一只手,叶满枝才鼓起勇气,将绯红的脸蛋贴了上去。

在照相馆拍照,要注意影响,最近来办结婚登记的夫妻,带来的照片都是那种并排坐在一起的。

偶尔有大胆一点的,会将脑袋往对方的方向凑近一些。

像他们现在这样,搂肩、牵手、贴脸,这种相片是绝不可能拍出来的。

叶满枝觉得今天机会难得,只是在青梅面前丢人一下下,但是能留下一张难得亲密的相片,也算值得了。

只不过,相片拍完以后,青梅还没什么特别反应,吴峥嵘却总是时不时偏头看向她。

等他们与青梅在大院里分手,来到叶家所在的楼道时,叶满枝终于开口问:“你总看我干什么?”她甚至能察觉到上方视线的热度。

吴峥嵘没说话,伸手将她的围巾拉下来一点,俯身便噙住了她的唇瓣。

尽管动作还是温柔的,但叶满枝感觉这次与从前不太一样,他今天好像吻得特别凶。

短短几秒钟,她便被亲得透不过气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叶满枝在他胸膛上推了推,示意他适可而止。

而后她听到对面非常明显的一声吞咽,吴峥嵘“嗯”了一声,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两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满枝一紧张就将他重新拉出了楼道。

两人站在拐角的阴影里,一时间都没说话。

平息片刻,吴峥嵘倏地开口说:“本来军代室有专人洗相片的,看来我不但要练好人像摄影,还得学习冲洗相片了。

”叶满枝揪着围巾上的球球问:“照相机多少钱呀?我要是再卖一万册图书,能买一台照相机吗?”“能。

”叶满枝心说,她要是能拿到第二笔稿酬,就用这笔钱买一台照相机。

让吴峥嵘天天给她拍相片!吴峥嵘将她的围巾重新系好,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请柬给她。

“我奶奶邀请你,春节来我家做客。

”“到时候会很热闹嘛?”叶满枝问。

“应该不会。

”“那干嘛要给我一张请柬?”叶满枝还以为他家要请客或是举办什么活动。

“她可能觉得这样比较正式吧,”吴峥嵘有时对老头老太的举动也很费解,“具体时间没定,大概就是正月初三至初五的某一天吧,老太太说看你的时间安排。

”叶满枝握着请柬,虽然觉得太过正式了,但她能从请柬中感觉到对方的尊重。

“我回家跟爸妈商量一下,明天再告诉你行不?”“行,”吴峥嵘想了想,又补充说,“我爸妈今年会回滨江过年,到时候可能会跟他们见一面。

我们好几年没见过了,你不用特别准备什么,随便见见就行了……” 第60章叶·年货大户·满枝 与家人商量过后,叶满枝把上门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四。

“你第一次去他家做客,是不是得备些礼啊?”三哥问。

“吴峥嵘说他会准备。

”叶满枝将毛衣针递给他,“哥,你帮我把这个提花的花样织一下。

”“他准备是他的,咱家也得表示一下吧?”三哥放下自己织到半截的毛裤,接过妹妹的毛衣便唰唰织了起来,中途想起什么,又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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