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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廖志国的“鲲鹏馆”项目,开始进入议事日程。
那天晚上,他把市府秘书长江大伟和黄一平召集到一起,说:“我们几个先碰一碰,看看到底怎么搞,多大的规模比较合适,按照什么程序推进,等等。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唔?” 关于“鲲鹏馆”,黄一平已经提前知道了廖市长的意图,江大伟则是第一次与闻。
由于刚刚参加了一个宴席,接待副省长,喝了不少二十年版的茅台,廖志国的酒意还没有消散。
加上,廖志国和冯开岭差不多,是个典型的夜猫子,晚上十一点前往往找不到兴奋点,而是越到后半夜精神头越足,也才越找得到灵感。
于是,先闲聊。
“今天那个副省长,有点意思。
唔?”廖志国说。
“好像是第一次来阳城视察吧,分管全省交通,摊子挺大,排名落后,实际权力靠前哩。
”江大伟应和道。
晚上接待的那个副省长,原是北边一个贫困市的书记,三个月前省府换届时刚刚当选,正是此公以区区二十票不到的微弱优势,挤掉了阳城市委书记洪大光的位置。
不过,洪大光还算大度,白天与廖志国一起全程陪同考察,晚上组织的宴席档次也很高,不仅上了包括刀鱼、河豚在内的全套阳城特产江鲜,而且拿的是二十年极品茅台。
通常情况下,一般的副省长、常委都没有这个待遇。
“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洪书记,唉!”廖志国一声叹息。
江大伟笑而不语。
黄一平更加不敢接腔,赶紧起身给廖志国和江大伟杯子里续水。
“那个副省长的秘书,更有意思。
呵呵!”廖志国转换话题,不禁失声笑道。
“是啊,主动帮领导代酒,居然自己喝得当场吐了。
”江大伟也笑了。
“我扶他到厕所,差点喷了我一身哩。
”黄一平说。
副省长的那个秘书,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据说是从市里带到省里的,举手投足不免北部落后地区的土气与拘谨。
更可笑的是,那人酒量本不大,却自告奋勇一杯接一杯帮省长代酒。
今天,桌子上的主陪是洪大光,对于以胜利者姿态出现的竞争对手,多少还心存一点芥蒂,一看省长秘书这么能喝、想喝,立即给身边一帮人使了眼色。
于是,大家拿出十二万分的热情,轮番给副省长敬酒,最后把这个秘书当场就喝趴下,吐得黄胆都出来了。
秘书出了洋相,而且是在阳城市委书记洪大光面前,这个问题就不能简单化。
当时,副省长脸上虽然笑嘻嘻不动声色,可目光里还是对秘书表露出了不满之色。
可以想象,回到省城后,秘书挨一顿臭骂是肯定的了。
“你说说,我们拿的可是二十年的正宗茅台,一杯就是好几百块钱,那么好的酒,吐得到处都是,多可惜!啧啧!”廖志国脸上带笑,眼神里却满是不屑。
“是啊,是有点过了,后来吐成那样,就连副省长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江大伟说。
“看来这个秘书,还不是很成熟。
”黄一平语气委婉。
“这话就说对了!毕竟是我廖某人的秘书,一眼看出了问题的根本所在!”廖志国赞道。
“你们想想啊,今天的酒席是什么含义?新任副省长首次来阳城视察,这是表面现象,本质上哩,是两个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分别以胜利者和失意者的姿态直接面对,不要说一个小小秘书,就是我们这些人,包括省里那些厅长、副秘书长们,都是陪衬,统统得后退三步。
此其一。
其二,副省长与洪书记的这种阳城遭遇战,本来拼的是一种心理较量,就像武术上讲的内功与意念,需要文火煲汤般慢慢来,可你一个秘书好戏刚刚开场就急吼吼跳将出来,好似阳城这边要谋害省领导一样,单显得他有忠心救主的好思想,这便把两个对手内心深处的东西一下就逼了出来,只得图穷匕见,硬上外功。
何况,你个秘书,没得到领导明示就冲出来抢着喝,可能是平时养成习惯了,在他是按照常理、常规出牌,可恰恰今晚的酒席是那种非常理非常规性质,牌理完全不一样嘛。
其三,这个副省长的酒量我还是有数的,至少八两出头,咱们洪书记未必是他对手,真就拼下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哩。
其四,那茅台酒可是事务局直接从茅台镇拉来的真货,生生在酒窖里埋藏了整整二十年哪,刚才你们也喝了,几千块一瓶的货色,那个绵软醇香,那个回味无穷,对任何爱酒之人绝对都是至尊享受,就是副省长也未见就经常有幸享用,你凭什么端起领导杯子就干,放下杯子就吐?像话吗?唔?”廖志国妙语点评,嬉笑之间举重若轻。
“精彩!绝对精彩之极!一个我们看来平常的酒宴,让廖市长这么法眼一过,竟然有了如此深意,真是聆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江大伟的恭维话虽然不免肉麻,却也说在点子上。
“想不到,廖市长对秘书一行,也是个专家哩。
刚才酒桌上,我们也觉得那个秘书表现不佳,却只是看到表面现象,根本没有想到这么深。
”黄一平赶紧附和。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听过猪叫唤?廖市长虽然没有做过秘书,可从乡到县再到市一直做的是党政主要领导,用过那么些秘书,自然早就成为这方面的权威了。
”江大伟说。
“哈哈,看你们把我捧的,难道这就是那首民谣里说的‘一捧’?好,既然说到这个话题,我们不妨探讨探讨。
你们两个,一个是市府大总管,一个是副处调,在秘书岗位上工作很多年了,先后也跟过不少领导。
今天我倒要考考你们,一个秘书何为合格、何为优秀?领导与秘书之间怎样才算达到默契?或者换句话说,秘书和领导究竟应该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廖志国问。
黄一平一听,心底一动。
这个问题,于他再熟悉不过,前些年,曾经和冯市长进行过多次探讨。
“一平啊,你跟冯市长时,他不是有个著名的唇齿论吗?”真是想到什么来什么,果然,江大伟抢先开腔,目光与语气里且都有些深长意味。
“唔?说来听听。
”廖志国马上来了兴趣。
黄一平自然不敢掩饰,马上一五一十把当年与冯开岭对话的情景,简要复述一遍,其中难免有些删繁就简的地方,也是根据眼前现实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他的叙述基本还算忠实于原状。
廖志国听得很认真,且不时凝神静思,却没有马上发表评论。
待黄一平说完,他又示意江大伟:“嗯,唇齿论。
你是大秘书,也说说高见。
” “依我看,秘书除了基本的政治素质、个人品德、文字功夫,关键在服务二字。
你想啊,像廖市长你们这样的重要领导,操持一方党政,可谓殚精竭虑、日理万机,很多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给你们配个秘书,绝不单纯是配了一个文字匠,一个木偶似的保镖、随从,而是要帮你们减轻生活负担、做好服务工作。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一个合格、优秀的秘书,得像冬天里的暖炉、夏天里的冷饮、饥渴时的甘露、跋涉途中的拐棍,随时随地让领导称心满意。
说得不客气一点,如果所有的秘书,都能达到当年李莲英服务慈禧太后那样的水平,也就算是圆满了。
”江大伟所言,与他的实际经历比较接近。
当年他做秘书时,那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样子,就曾被机关里一些人背后称作江公公。
“哈哈哈,有意思。
你们两个,一个是唇齿论,一个是服务论,甚至还搬出了个清朝太监,真是有意思!”廖志国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的观点可能与你们有所不同,对与不对暂且不论,先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唔?一平啊,你那个什么唇齿论,虽然不无道理,表面上看似乎温情脉脉,非常能够打动人、迷惑人,可是毕竟有些牵强,甚至具有极大的虚伪性、欺骗性。
你想啊,唇与齿是什么关系,那当然是平行关系,颇具江湖气息的哥们儿义气。
虽说领导与秘书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可毕竟分工有所不同,事实上的地位不对等是客观存在,所谓唇齿相依也好,唇亡齿寒也罢,一般情况下也许能够做到,特殊情况下就未必嘛。
尤其是生死存亡、性命攸关的时刻,就更加不可能了。
这个,别人没有体会,你黄一平总会有的吧?还有,大伟那个服务论,实在倒也实在,却过于庸俗与浅表,对一般平庸领导而言也许可以接受,可是对理想志向、能力水平不俗者来说就远远不够,毕竟各人的境界与要求不同。
在我看来,生活上的周到服务,还只是秘书的一个侧面,属于起步层次、初级阶段,更重要的是工作上的辅佐、感情上的融合。
唔?” 8 很显然,廖志国对自己的这番高论感觉非常满意,且大有继续发挥下去的兴致。
“好的秘书,应该与领导合二而一,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体。
这就像一具健康的肌体,如果领导是大脑、是心脏,那么秘书就应该是耳朵、是眼睛、是喉舌、是手脚,总之必须是领导肌体上的一个有用部件,而千万不能是多出来的疣子、痦子、第六趾,或者是干扰肌体正常运行的鸡眼、肉刺,更加不要做盲肠、病毒甚至癌细胞。
“衡量一个秘书是否优秀,主要看他和领导之间的关系达到了怎样的境界。
别看有的秘书整天在领导面前忙前忙后,俯首帖耳,可是未必就能和领导想在一个点子、忙在一个节拍上。
秘书分三种:一种是知己心腹型,一种是基本信任型,还有一种是表面应付型。
所谓知己心腹,那就是彼此心有灵犀,无论公务还是私事,包括个人感情隐私,无话不可谈,无事不可托,彼此信任甚至胜过了自己的亲人。
基本信任哩,那就可能仅仅限于公务范畴,局限于工作上用得比较顺手、放心。
至于表面应付那种,相互可能就像一对没有感情的夫妻,看上去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却存有极强的不满之意、戒备之心,距分居、离异也许只是一步之遥。
” 廖志国的一席话,令黄一平感觉震动。
幸亏此时来了一个电话,听上去好像是苏婧婧从阳江打来的。
趁着廖志国接电话,江大伟借机上了厕所,黄一平也独自溜到走廊上。
他真是有些担心,如果继续说下去,廖志国会不会说出什么令人难堪之言。
眼下的话题,虽然是由刚刚结束的晚宴扯起,谈论的是副省长秘书该不该帮领导代酒的事,可到最后还是慢慢渗透到自己跟前。
就像一汪正在蔓延的水,撵着你的脚步追,避不开躲不及。
跟随廖市长两个多月来,他们之间也有很多聊天的机会,有时是在车子上,有时是在办公室,包括在阳江廖市长家里,话题也很广泛,气氛大多比较随意。
像今天这样聊及怎样做秘书、领导与秘书关系之类,却是第一次。
而且,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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