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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还一跃两丈落在他的身边,双脚才站地时已经挥指点了他断臂周围八处的穴道,鲜血登时不再喷溅迸流。
呼延长寿仍是那副凶霸霸瞪眼挺胸样子。
他既不阻止李不还施救,也不开口。
他不开口李不还却说话了,道:“单老根,你身为刀道高手,修习西陲大风斩无双刀法的。
但你难道还看不出呼延长寿第一刀是佛门无上刀法?他为何要使用这种很难杀得死人的招数?” 单老根讶道:“佛门无上刀法?但那一刀很厉害,不是杀不死人的刀法。
” 李不还道:“我只是说很难杀得死人。
因为你既攻不进去,又不能站着不动,因此你只好后退。
” 单老根强忍断臂的痛苦,仍然讶疑道:“我的确退了,但退了便又如何?” 如果他不是内外兼修的高手,这断了一臂的严重伤势,恐怕早就昏厥过去,倒下了。
李不还道:“这一退你当可得到头脑冷静一下的机会,而同时你也可以得到谈判罢战或者简直逃走的机会。
” “但是你这些机会都不利用,可见得你刀法虽是一流,但练心之功不足。
” 单老根面色更见惨白,道:“谢谢帮主教诲,在下明白了!” 他转身行去,没有任何人拦阻他。
呼延长寿问道:“你刚才提到西陲大风斩,是不是很有名的刀法?” 李不还颔首道:“不但有名,简直极之有名,武林数百年来有所谓天下七大名刀,这大风斩就是其中一种了!” 呼延长寿道:“但如果我不知道,那就变成没有名气了。
我杀死过一个叫做‘雪横秦岭’秦封的人,后来才知道他是‘真君子’居仁厚的徒弟,听说他们的刀法也是七大名刀之一。
” 李不还道:“我知道这件事,真君子居仁厚的刀法世称‘二奸二叛四分刀法’,据说,若是炼得成大奸小奸大叛小叛四种刀法,又能得配合施展,则即使是天下第一等奸恶叛逆枭雄,取他脑袋易如探囊取物!” 这些话题本来极有趣味,尤其是身为武林中人的呼延长寿,他的魔刀虽然厉害,见闻却甚浅窄。
所以他自应更感兴趣才是。
但人类是非常复杂的动物。
呼延长寿不但没有再问下去,还抱拳道:“多谢指教,后会有期。
” 说罢大步行去,过了古桥,一迳走入寒山古寺。
客房还算宽大整洁,床褥等也很乾净。
出门人自是不能太过讲究挑剔。
有这种客舍房间度宿,大概很少人不满意了。
天色已经昏暗,窗外走廊上燃起了两盏风灯,但更黑暗的房内却还未上灯。
窗下有张方桌,有几把椅子。
崔怜花面向着敞开的窗户而坐,望着昏暮暗淡的小院落。
她神色落寞,却没有惊惧。
她虽然独自坐在黑暗中,但她却知道有一对眼睛在隔壁房间注视她。
如果不是眼睛,那就一定是耳杂聆听她的声息。
她心中什么都不想,偶然心中掠过一些前尘往事,她都赶紧设法拨开。
若是深入一层说,根本她连平生唯—一件最迷惑最痛苦最伤心,也最牵挂的大事,也都不让它浮现心头。
何况是一些浮光掠影的往事,或者淡的情怀? 隔壁的眼睛耳朵就是南疆缠绵毒剑门下那个青衣妇人,她现在外表变成“崔公子”的仆人老谢。
事实上她姓苗名谢沙,姓名中的确有个“谢”字。
这姓名虽怪,但谁知道她是不是苗夷少数民族那些名字的译音? 苗谢沙也坐在黑暗中,一只手摸弄腰间一条腰带的扣子。
如果翻开衣服,就可看见这条腰带黑黝黝,大约姆指粗细。
这就是名震天下南疆缠绵毒剑门,每个弟子都有一把的“毒剑”了。
崔怜花不知道苗谢沙究竟想怎样,只知道自己一定有可以被她利用的价值。
廊上的风灯发出昏黄光芒,在秋风中微微摇荡。
她以自嘲甚至自我虐待的心情,嘴角泛起苦笑,默然寻思。
现在的确更感到秋的寂寞和秋的肃杀味道,那摇摇晃晃的风灯,增添无限凄清孤独之感。
可是如果旁边坐着一个知心人,纵是一样的情景,却敢肯定心情绝不相同。
唉,人生一切尽是虚妄,也瞬息即逝。
但这个梦……唉,这个梦何时才觉醒呢? 隔壁终于传来苗谢沙的声音,她道:“你的双生妹子崔怜月,现在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她正在干什么知不知道?” 啊,老天爷,当真是惹起平生心事。
极力不去想的人,为何偏偏被提起? “我通通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回答声音郁郁沉沉。
苗谢沙没有过来这边的意思,隔着板壁,又道:“我也不想知道,老实说我对任何男人女人都没有兴趣。
但我曾经看见“百手千剑”杜三娘,她是比我高一辈也高一级的高手,我当然极之小心注意她的一切。
你想必也理会得到,杜三娘不在南疆,跑到江南来干什么呢?” 崔怜花心中无端端浮现呼延长寿那张年轻的威猛的愤怒的,而又含有些许惊慌的面庞来。
那天他急急忙忙逃走(为之逃避她而逃走),现下他在什么地方? 他可知道我虽是花月楼崔家的人,但已失去武功,已经完全无法对抗苗谢沙?如果他知道,他会不会离我而去。
这些无聊的念头出现得真不是时候。
她为了暗中苦笑一下。
现在其实不妨想想妹子。
那个面貌身材完全一样,而且本来心灵相通的妹子崔怜月。
阿月(她一向这样叫她妹子)不知如何学了一种心灵方面的邪异法门,以至突然切断了姐妹自出娘胎以来相通的心灵? 不但如此,我的武功日渐消退,以至于化为乌有。
同时另一方面我们从天性中都具有的顽皮恶作剧,甚至偶然有点邪恶的气质,我也完全没有了。
我自知现下善良得有如羔羊,心地比莲花还要纯洁,可是妹子她呢?是不是一如我一样? 这些问题几年以来,崔怜花都不敢深思。
她躲在六和塔下钱塘江边那间幽静农舍中,像驼鸟埋首沙堆中一样,什么都不敢再去想。
然而如今却被迫非想不可了。
因为苗谢沙提到崔怜月,为什么提到她呢? “我怎么知道?杜三娘的名字和人都没有印象,她就算跑来江南找你麻烦,我仍然什么都不知道。
” 隔壁苗谢沙声音透露出戾气,道;“我想接你一顿,因为社三娘跟着崔怜月,好像已变成她的随从,我看见你就好像看见崔怜月,所以我很生气。
” 这个人的道理似乎不太通。
不过拳头在近官府在远,有时没有道理也变成有理。
崔怜花当然不想被她挨一顿,连忙说道:“如果杜三娘真的来中上找你,这事并不很希奇。
因为我看你已是缠绵毒剑门的高手,所以一定也得派出高手对付你这个叛徒,但杜三娘为何变成我妹子的随从?她们之间的真正关系,是不是跟我们一样?” “绝对不一样。
”苗谢沙口气极为肯定,继续地说道:“你妹子是杜三娘的主人,她可以命令杜三娘做任何事,照我看来,你妹子是有一种诡异莫测的力量,她比杜三娘更为可怕!” 崔怜花俯首寻思。
廊上摇摇风灯已惹不起愁思,迷离梦境也离她远去! 当然呼延长寿的影像也淡没消失了! 其实在她心中,他本来就没有留下太深印象。
“你究竟想怎样呢?”崔怜花问。
“我会想法子找到崔怜月,你是她的姐姐,而她又是杜三娘的主人,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我会让她知道,你的命和我的命是相连的,我猜在她眼中,你的命比我重要也比我珍贵得多,所以她一定不会吝惜向杜三娘吩咐一声。
” “这样做法只怕没有什么把握。
”崔怜花真心真意地说。
但她也知道,苗谢沙必定不会相信,当下又说道:“我们上那儿找她们呢?” “不是我们,是我自己。
”苗谢沙声音听来冰冰冷冷:“如果我活不了,你也一样,虽然我们不在一起,但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 李不还仍然微倚桥栏,一身白衣在秋风中飘飞。
眼睛中雄霸天下的威棱渐渐黯淡。
他终于长吁一声,举步向寒山寺行去。
行到桥头,那边十七八个人都目光炯炯望他。
那十七八个人错落散布四下,并非聚在一块儿。
李不还眼光落在一个儒生装束青年身上,又跳到一个身躯伟岸,而且阔额鼻扁的大汉那边。
微一点头,那两人迅步奔到。
他们都很年轻,大约都是廿三四岁。
李不还看来最少比他们大四五岁。
身着儒服的叫做黄傲霜,扁鼻大汉叫做白一生。
都是铁扁担帮旧人的子弟,十六七岁时已扎好根基之后,就被选中出外游学习艺,务求精益求精。
这是铁扁担帮百年来培植人才的方法之一。
能被选中出外游学习艺的子弟,数年后回来必定已是一流高手。
黄傲霜白一生跟着李不还背后,踏入寒山古寺。
他们一句不问一声不哼的,但心中都知道此去非同小可。
所以黄傲霜右手抽出背插的尺半钢骨折扇,在左掌心轻轻拍击。
而白一生也忍不住摸摸布装中装着四十九斤重的铁牌。
李不还跨过古寺山门门槛,身形停顿一下,低声道:“别这样杀气腾腾,我们还不一定会动手。
” 黄傲霜白一生都小声应一声“是”。
便尽力收敛杀气,把自己当作瞻仰随喜的游人。
寒山寺内就算是外面常见的枫树,也长得特别雅致好看。
左右两厢的罗汉堂静悄无人影。
由幽雅石道望去,大殿上祥和宁温,大概也没有什么人。
所以李不还徐徐走向右边院落,过了月洞门,还来不及欣赏特别清雅的花树绿篁,只看见更右方的一座厅堂内有不少人。
最先出现的是呼延长寿。
他头也不回大步行出屋子,很快就走到李不还面前。
他那对熠熠生光的环眼盯住李不还,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李不还微笑道:“我怎么啦,莫非我忽然变得很丑很怪吗?或者是变得特别地漂亮呢?” 呼延长寿摇摇头,道:“她不理睬我,好像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 此人本来声如雷鸣,但声量却是每个人都可以调节的,所以他声音很低不足为奇。
奇只奇在他何必低声说话? 呼延长寿又道:“她已经变了,已经不是从前的她,而我们还有一场决战,所以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动崔小姐念头。
” 李不还直到现在才换上一个潇洒微笑,反问道:“假如你看见一个很合心意的女孩子,你肯轻易错过么?” 呼延长寿怔一下,才道:“我已错过了!” 李不还耸耸肩,道:“每个人都有权替自己作主。
你请吧!” 呼延长寿走出,头也不回。
宽敞厅堂内人数还不少,除了主持侧峰老禅师盘膝坐在墙边一张禅榻之外,还有五个身披缁衣的俗家徒众,都是男性。
但女性数目也不少。
崔小姐杜三娘和两名侍婢一共就是四个之多了。
她们四人以及五个缁衣男众全都盘坐拜垫上,分两排面对着侧峰老禅师,好像在听这位老和尚宣讲佛经的要旨大义。
事实上侧峰禅师不但没有作声,身子已稍向后靠。
只有心存畏惧的人会不自觉流露这种姿势。
侧峰老禅师究竟畏惧什么? 然而不但侧峰禅师,连那四个女性前面那一排五个信徒,都呈现一种僵硬不正常的姿势。
任何人一望也知道是“畏惧”使然。
厅堂门口出现一道颀长的白色人影,腰间有一口长剑。
此人面如冠玉,眼睛精光闪动,扫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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