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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幽谷秘隐(2/5)

咯噔一下,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念头,叫声“宁姑娘”,飞身掠出门外,遥见远处一个白衣女子,纤腰一握,身材高挑,背向陆渐,娇躯微微发抖。

陆渐啊的一声,尴尬说道:“阿晴,是你!”姚晴转过头来,面孔映射月华,十分冷淡凄凉。

“你梦里还叫她的名字?”姚晴神色恍惚,声音好似冷冷风声,“你梦里也想着那姓宁的?”陆渐脸涨通红,忙道:“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再说,我也梦见你了。

” 姚晴木无表情,淡淡说道:“小女子何德何能,也配入你陆大侠的好梦?”见她辞色不对,陆渐慌乱起来,忙道:“阿晴,你听我说……”姚晴忽道:“我姓姚,你不妨叫我姚姑娘,至于阿晴两字,除了我爹我娘,还有我未来的丈夫,那是谁也不能叫的。

” 陆渐一愣,心底掠过一丝彻骨寒意,脑子乱哄哄的,喃喃说道:“宁姑娘救了我啊!”姚晴凄然笑笑,声音低微,仿佛自言自语:“她总有法子救你,还有法子让你练成绝顶武功,我呢,只是个无爹无娘、无依无靠的小女子,什么也帮不了你。

” 陆渐似被打了一拳,喉头发甜,涩声说道:“阿晴……你在我心中,什么人也比不上……”姚晴看他一眼,目光冷如冰霜:“好啊,你为我做一件事。

”陆渐道:“什么事?”姚晴道:“杀了宁不空,为我爹报仇。

” 陆渐一怔,脱口道:“宁姑娘没别的亲人……”姚晴双目一红,浮起一抹水光,她猛一掉头,向前走去。

陆渐急道:“你去哪儿?”姚晴冷冷道:“我走一走,散散心,你不用跟来。

”陆渐心中本有千言万语,可是到了嘴边,却成了:“林子里也许有野兽!”姚晴冷笑道:“比起这世间的男人,野兽可要好得多了。

” 陆渐无言以对,望着她的背影没入夜色,心中不胜委屈,恨不能放声大哭。

他呆呆站了许久,无奈转回,倚门枯坐。

坐了半个时辰,不见姚晴回来,陆渐焦急起来,站起身来,向姚晴去处飞奔,他此时武功天下罕有,一经施展,前方草木流水似得两侧分开,虎豹闻声藏踪,豺狼见势敛迹,迎面山风凄厉,似也从中割成了两半。

陆渐纵横飞奔,到了天亮,方圆百里寻遍,始终不见姚晴。

他心急如焚,高呼少女姓名,叫声夹带内力,声传十里,高峰低谷尽起回音。

陆渐不闻回答,心急如焚:“她是遇上了敌人,还是遇上了猛兽?以阿晴的机警神通,天下能制住她的人不多,说到猛兽,更加不是她的对手。

哎,她如果这时回去,一不见我,岂不又要生气?” 他忙忙转回农舍,推门入内,巨鹤没了主人,迈着细长健足,正在堂上踱来踱去,陆渐冲口问道:“大家伙,阿晴回来了么?”巨鹤望他咕咕直叫,陆渐叹了口气,自语道:“我真是糊涂了,你再聪明,也不是人类。

” 发了一阵呆,陆渐又出外寻找,几乎把天柱山寻遍,日暮之时,方才饥肠辘辘地转回农舍,却见桌上搁满大鱼鲜果,巨鹤曲颈拳爪,入眠已久。

陆渐望着空舍,心中一酸,将鱼草草煮了吃了,又吃了几个果子。

果子原本鲜美,陆渐吃在嘴里,却没一点儿滋味。

他的心里乱糟糟的,想了一会儿姚晴,又想一阵宁凝,想来想去,忍不住大叫一声,惹得巨鹤惊起,盯着他迷惑不解。

陆渐双手抱头,心底无比懊悔:“我喜欢阿晴,又怎么能想宁姑娘……”他越是如此想象,宁凝的幻影出现越多。

陆渐不由奔出农舍,一阵狂奔,来到一条小溪前,“哗啦”一声,将头扎入水里。

寒气入脑,陆渐神智一清,他抬头望去,月色正明,漫如飞雪,低头再看,水波间映出模糊人影,短短两日,陆渐双目深陷,两腮嘴唇布满短须,乍一瞧甚是狰狞。

陆渐望着那片虚影出神,突然波光凌乱,月色化为碎银,陆渐转眼望去,巨鹤正伸长鸟喙,对溪饱饮,饮罢挺胸直颈,左顾右盼。

陆渐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大家伙,宁姑娘去了,谷缜死了,阿晴也不理我,只有你还陪着我,可是啊,待你翅伤一好,想必也要去的。

”他自怜自伤,凄然流下泪来。

一人一鹤对坐良久,次日东方才曙,陆渐再次出发,他尽拣深谷岩穴搜寻,却只找到几具枯败骸骨,有的为猛兽所害,也有修道人的遗蜕,可是找了许久,始终没有找到姚晴。

红日西斜,陆渐失魂落魄地回到农舍,他犹不死心,想着推开舍门,姚晴就在屋内,冲他大发脾气。

可是刚进一门,陆渐忽地愣住,桌边坐了一个华服男子,右手摇一杆鹅毛羽扇,左手把玩一件物事,瞧见自己,笑着说道:“姚师妹神机妙算,陆兄果然还在。

” “沈秀?”陆渐迟疑道,“你来做什么?”沈秀笑道:“姚师妹吩咐我来的!” “阿晴吩咐的?”陆渐一把扣住沈秀肩膀,厉声道,“你骗谁?”他力贯五指,沈秀痛得眉头大皱,强笑说:“你不信,看这个……”说着抬起左手。

陆渐这才看清,沈秀把玩的东西,竟是一串贝壳项链。

陆渐一惊,劈手夺过项链,项链上的每一颗贝壳都是他亲手打磨的,料是姚晴贴身收藏,浸润了女儿体气,变得圆润光洁,如珠如玉。

陆渐呆了一会儿,瞪着沈秀说:“这项链从哪儿来的?”沈秀笑道:“姚师妹给的,她说了,项链还给了你,你和她之间,从此再无关系。

你不是喜欢宁凝吗,只管娶她好了。

” 陆渐怒道:“你胡说。

”挥拳要打,沈秀忙道:“这是姚师妹的原话,绝无半字杜撰,要不然,给我一个天作胆,也不敢孤身前来,冒犯足下虎威。

”陆渐拳势一顿,心中不胜恍惚,喃喃道:“阿晴在哪儿,我要见她!” 沈秀叹道:“她若想见你,何苦让我前来?她还说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想见你,你是死是活,娶亲生子,都和她全无关系。

你想想看,若非姚师妹授意,我怎么知道这条贝壳项链是你俩的定情信物,又怎么知道你会喜欢我的宁凝妹子。

哈哈,可喜可贺,宁凝妹子容貌美丽,性子温柔,只可惜是一名劫奴,若不然,小弟可真是羡慕得要死。

” 他嘴里恭喜羡慕,脸上尽是讥笑。

陆渐心如乱麻,大声说:“阿晴真的不想见我?”沈秀笑道:“若不信,你随我去见她,看她见是不见。

” 陆渐知道姚晴的性子,她一经决定,从无更改,况如沈秀所说,贝壳项链和宁凝的事如非姚晴亲口说出,他也决计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陆渐万念俱灰,声音低弱下去:“她……她为什么要你来见我?” 沈秀看他一眼,微微笑道:“沈某为了姚师妹,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往情深,断无二念。

沈某如此心诚,姚师妹就是个石头人儿也会动心,何况陆兄移情别恋,伤了姚师妹之心,害她这两日哭得泪人儿似的,沈某瞧着心疼,于是自告奋勇,来为师妹了结宿怨。

” “移情别恋?”陆渐心中一急,忘了眼前人是谁,大声叫道,“你告诉她,她错怪我了。

”沈秀笑道:“误会不误会,你和姚师妹说去。

”他将手一摊,一派大方,陆渐反而踌躇起来。

沈秀眼珠一转,笑道:“陆兄真的没在心里想过宁凝妹子吗?”陆渐心头一乱:“我确是想过宁姑娘,梦里叫过她的名字,心里也时常记挂她,唉,千错万错,错都在我,阿晴怨恨我也应当。

”想着心灰意冷,松开沈秀衣襟。

沈秀心中得意,掸掸衣衫,扬长而去。

陆渐望他背影,几次想要追上,可是双腿仿佛失去知觉,他呆呆站在门前,忘了身在何方。

日落月升,朝露浸衣,夜色悠悠流过,朝阳破晓而出,陆渐站了一个昼夜,恍若木雕泥塑。

巨鹤焦急起来,连连拍打双翅,拍到第七下,陆渐一晃身,吐出一大口鲜血,跟着步履蹒跚,向着山外走去。

他失魂落魄,茫然不知东西,巨鹤叼来鱼虾果子,他抓了便吃,不问生熟。

又过了几天,巨鹤伤势痊愈,渐渐纵跃飞举,料想再过几日,便能翱翔清冥了。

这一日,陆渐坐在树下昏睡,忽又梦见姚晴,少女若有若无,恍若一片轻烟,陆渐伸手一摸,她就袅袅散去。

陆渐心中一急,忽地惊醒过来,半昏半醒间,只听连声鸟叫。

陆渐听出巨鹤鸣叫,不由张眼望去,巨鹤颈上套着一根粗大绳索,四个猎人钢叉纷举,围住它大喊大叫。

陆渐不由怒道:“住手。

”喝声贯注真力,四名猎人有如挨了一棍,纷纷丢了猎叉绳索,捂着耳朵口吐白沫。

陆渐上前解开巨鹤,望着四人一言不发。

四人吓得连叫饶命。

陆渐呆了呆,忽道:“这是哪儿?”一名猎人勉强站起,说道:“这是紫金山,我们见这鹤儿神骏,当是无主之物,多有冒犯,还望好汉宽宥。

”陆渐皱了皱眉,挥手道:“去吧。

”四人如得大赦,抱头鼠窜而去。

陆渐不经意间来到南京郊外,心头一动,登上高处眺望城郭,历历往事涌上心头,谷缜的身影仿佛就在目前,少年的笑容那么鲜活,可是,那笑容再也看不见了。

陆渐望着城楼,眼前渐渐模糊,这当儿,一件事忽地闪过,陆渐心头一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他想起当日秦淮河边、萃云楼头,谷缜托付给他的那件事情,这些日子连遇变故,陆渐几乎忘了此事。

他出了一会儿神,勉强打起精神,冲那巨鹤说道:“大家伙,我去城里办一件大事。

人心贪婪,你呆在树上不要下来。

” 巨鹤俨然听懂,拍翅跳上树梢,山鸡般咕咕直叫。

陆渐转身进入南京,挨到深夜,潜入紫禁城东安门外。

他是时武功之强,犹如鬼魅幻形,宫中守卫正面遭遇,也只觉清风拂面,看不见半个影子。

陆渐找到门左的镇门石狮,向东南方走了一百二十步,果见一株老槐。

陆渐睹物思人,不胜黯然。

他四顾无人,摸那老槐根部,果有六条粗大老根裸露在外。

陆渐从正南边那条老根往西数,数到第三条老根,伸手挖掘根下,但觉浮土柔软,手指碰到一个坚硬物事,起了出来,却是一枚尺许见方的铁盒。

陆渐将铁盒握在手里,但觉一片冰凉,眼里酸酸涩涩,恨不能放声痛哭。

他伤感之际,遥听脚步声响,当下收拢心情,纵身出了宫城。

他身法飘忽,如履平地,接连越过内城、外城,守城的军士瞧见,也只见一团黑影倏忽而逝,只疑鬼怪幻形,吓得张口结舌。

陆渐到了郊外,会合巨鹤,来到一户农家,在灯下检视铁盒。

盒外无锁,盒内有一层厚厚的油布,甫一展开,宝光四射,一玺一环骇然在目。

陆渐大为吃惊,不知谷缜如何将这传国玉玺、财神指环藏在盒中。

再瞧玉玺下压了一封信笺,展开一看,信中写道:“携此指环,循地图前往某地,告知某人谷缜死讯,请他令立新主。

地图在信笺之后,循图前往即可。

另,传国玉玺转赠与你,此物千古至宝,窥视者多,望君好生收藏,不要落入奸人之手。

” 陆渐望着谷缜笔迹,呆怔许久,心情终于平复。

他将宝玺、指环揣入怀中,翻转信笺,果见朱笔勾勒了一幅地图。

如图所示,那人当在苏北山中,离此数百里路程。

陆渐收起铁盒,带着巨鹤向北方走去。

一路走去,陆渐发现不少百姓扶老携幼,涌向南京,无论男女老少,均是面有菜色。

陆渐暗自奇怪,走到正午,忽见道旁有人僵卧,上前扶起,却是一个死去的老者,皮肉浮肿,两眼圆睁,口角流着长长的腥涎。

陆渐呆怔时许,挖坑将其埋了,再向前走,离南京越远,流民越多,潮水似的涌向城镇。

田间道旁,时见倒毙饿殍,多是老弱病残。

陆渐沿途掩埋尸首,心中悲苦茫然。

他思索良久,想起那日在沧波巷中谷缜说出的预言,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心想那大饥荒果真来了。

他举目望去,大好田园杂草荒芜、渺无人烟,连年倭患兵灾,终于惹来了更大的灾祸。

他一文不名,遇上如此天灾,也无半点法子。

好在巨鹤伤势痊愈,展翅冲霄,飞行绝迹,常常抓来百斤海鱼、整树果实,乃至于整只幼鹿。

陆渐行走灾荒之地,浑然不觉饥馁。

但在天柱山之后,他精气自足,饮食渐少,一日但喝几口泉水,吃两个果子,也能神采奕奕,便将巨鹤送来的食物周济饥民,纵是杯水车薪,也叫他心中安宁。

这日陆渐走在道上,忽听一片哭声,他听那哭声悲切,不由循声前往。

尚在远处,就嗅到一股粥饭香气,走近了,只见数百农夫围成一团。

陆渐挤上前去,但见人群里支起一口大锅,锅里白气翻腾,熬了一锅稀粥,锅前立着几十个青衣仆僮,手持刀枪,神情骄悍。

哭的是一名中年妇人,半跪半坐,怀抱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孩子头大身细,小脸上透出一股青气。

妇人涕泪交流,颤声说道:“易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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