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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夭矫三松郁青苍(1/5)

大雨之下,寺顶和各处的巡查都松了许多。

张无忌以墙角、树干为掩蔽,一路追蹑。

只见圆真跃出寺后围墙,他想:“原来义父囚在寺外,难怪寺中不见丝毫形迹。

”他不敢公然跃墙而出,贴身墙边,慢慢游上,到得墙顶,待墙外巡查的僧人走过,这才跃下。

一条条雨线之中,但见圆真的伞顶已在寺北百丈之外,折回向左,走向一座小山峰,跟着便迅速异常的攀上峰去。

圆真此时已年逾七十,身手仍是矫捷异常,只见他上山时雨伞绝不晃动,冉冉上升,宛如有人以长索将他吊上去一般。

张无忌快步走近山脚,正要上峰,忽见山道旁中白光微闪,有人执着兵刃埋伏。

他急忙停步,只过得片刻,见树丛中先后窜出四人,三前一后,齐向峰顶奔去。

遥见山峰之巅唯有几株苍松,并无房屋,不知谢逊囚在何处,见四下更无旁人,当下跟着上峰。

前面这四人轻功甚是了得,他加快脚步,追到离四人只不过二十来丈。

黑暗中依稀看得出其中一个是女子,三个男子身穿俗家装束,寻思:“这四人多半也是来向我义父为难的,让他们先和圆真斗个你死我活,我且不忙插手。

”将到峰顶,那四人奔得更加快了。

他突然认出了其中二人身形:“啊,那是昆仑派的何太冲、班淑娴夫妇。

” 猛听得圆真一声长啸,倏地转过身来,疾冲下山。

张无忌立即隐入道旁草丛,伏地爬行,向左移了数丈,只听得兵刃相交,铿然声响,圆真已和来人动上了手。

从兵刃撞击的声音听来,乃是二人对付圆真一人,心下一动:“尚有二人不上前围攻,那是向峰顶找我义父去了。

”当下从乱草丛中急攀上山。

到得峰顶,只见光秃秃地一片平地,更无房舍,只有三株高松,作品字形排列,枝干插向天空,夭矫若龙,暗暗奇怪:“难道义父并非囚在此处?” 听得右首草丛中簌簌声响,有人爬动,跟着便听得班淑娴道:“急速动手,两个师弟未必绊得住那少林僧。

”何太冲道:“不错。

”两人长身而起,扑向三株松树。

张无忌生怕谢逊便在近处,不敢有丝毫大意,跟着便在草丛中爬行向前。

突然之间,只听得何太冲“嘿”的一声,似已受伤,他抬头一看,见何太冲身处三株松树之间,长剑挥舞,已与人动上了手,却不见对敌之人,只偶尔传出啪啪啪几下闷响,似是长剑与甚么古怪的兵刃相撞。

他心下大奇,更爬前几步,凝目看时,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斜对面两株松树的树干中都凹入一洞,恰容一人,每一株树的凹洞中均坐着一个老僧,手舞黑色长索,攻向何太冲夫妇。

一株松树背向张无忌,树前也有黑索挥出,料想树中亦必有个老僧。

黑夜之中,三根长索通体黝黑无光,舞动之时瞧不见半点影子。

何太冲夫妇急舞长剑,严密守御,只因瞧不见敌人兵刃来路,绝无反击的余地。

这三根长索似缓实急,却又无半点风声,滂沱大雨之下,黑夜孤峰之上,三条长索如鬼似魅,说不尽的诡异。

何氏夫妇连声叫嚷,急欲脱出这品字形的三面包围,但每次向外冲击,总是被长索挡了回来。

张无忌暗暗惊讶,见黑索挥动时无声无息,使索者的内力返照空明,功力精纯,不露棱角,非自己所能及,心下骇异:“圆真说道,我义父由他三位太师叔看守,看来便是这三位老僧了,功力当真深厚之极!”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何太冲背脊中索,从圈子中直摔出来,眼见得是不活了。

班淑娴又惊又悲,一个疏神,三索齐下,只打得她脑浆迸裂,四肢齐折,不成人形。

跟着一根黑索一抖,将班淑娴的尸身从圈子中抛出。

圆真边斗边走,退上峰来,叫道:“相好的,有种的便到这里领死。

”和他对敌的那两个壮汉都是昆仑派中的健者,圆真以武功论原是不输,但难以一举格杀二人,最多伤得一人,余下一人不免会脱身逃走,当下引得二人追向松树之间。

二人离松树尚有数丈,蓦地见到何太冲的尸身,一齐停步,不提防两根长索从脑后无声无息的圈到,各自绕住了一人的腰间,双索齐抖,将二人从百余丈高的山峰上抛了下去。

两人在山下撞得早已毙命,但身在半空时发出的惨呼,兀自缠绕数峰之间,回声不绝。

张无忌见三名老僧在片刻间连毙昆仑派四位高手,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武功之高,实是生平罕见,比之鹿杖客和鹤笔翁似乎犹有过之,纵不如太师父张三丰之深不可测,却也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

少林派中居然尚有这等元老,只怕连太师父和杨逍也均不知,他心中怦怦乱跳,伏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

只见圆真接连两腿,将何太冲和班淑娴的尸身踢入了深谷之中。

尸身堕下,过了好一阵才传上两响郁闷的声音。

张无忌暗想:“何太冲对我以怨报德,今日又想来害我义父,劫夺宝刀,人品低下,但武功了得,实是武学中的一派宗匠,不意落得如此下场。

” 只听得圆真恭恭敬敬的道:“三位太师叔神功盖世,举手之间便毙了昆仑派的四大高手,圆真钦仰无已,难以言宣。

”一名老僧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圆真又道:“圆真奉方丈师叔之命,谨来向三位师叔请安,并有几句话要对那囚徒言讲。

” 一个枯槁的声音道:“空见师侄德高艺深,我三人最为眷爱,原期他发扬少林一派武学,不幸命丧此奸人之手。

我三人坐关数十年,早已不闻尘务,这次为了空见师侄才到这山峰来。

这奸人既是死有余辜,一刀杀了便是,何必诸多罗唆,扰我三人清修?” 圆真躬身道:“太师叔吩咐得是。

只因方丈师叔言道:我恩师虽是为此奸人谋害,但我恩师何等功夫,岂是这奸人一人之力所能加害?将他囚在此间,烦劳三位太师叔坐守,一来引得这奸人的同党来救,好将当年害我恩师的仇人逐一除去,不使漏网。

二来要他交出屠龙宝刀,以免该刀落入别派手中,篡窃武林至尊的名头,折了本派千百年的威望。

” 张无忌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切齿,心道:“圆真这恶贼当真是千刀万剐,难抵其罪,一番花言巧语,请出这三位数十年不问世事的高僧来,好假他三人之手,屠戮武林中的高手。

”只听得一名老僧哼了一声,道:“你跟他讲罢。

” 此时大雨兀自未止,雷声隆隆不绝。

圆真走到三株松树之间,跪在地下,对着地面说道:“谢逊,你想清楚了吗?只须你说出收藏屠龙刀的所在,我立时便放你走路。

” 张无忌大为奇怪:“怎地他对着地面说话,难道此处有一地牢,我义父囚在其中?” 忽听得一个声音清越的老僧怒道:“圆真,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何以骗他?他若说出藏刀的所在,难道你当真便放了他么?”圆真道:“太师叔明鉴:弟子心想,恩师之仇虽深,但两者相权,还是以本派威望为重。

只须他说出藏刀之处,本派得了宝刀,放他走路便是。

三年之后,弟子再去找他为恩师报仇。

”那老僧道:“这也罢了。

武林中信义为先,言出如箭,纵对大奸大恶,少林弟子也不能失信于人。

”圆真道:“谨奉太师叔教诲。

” 张无忌心想:“这三位少林僧不但武功卓绝,且是有德的高僧,只是堕入了圆真的奸计而不自觉。

”只听圆真又向地下喝道:“谢逊,我太师叔的话,你可听见了么?三位老人家答应放你逃走。

” 忽听得地底下传上来一个声音道:“成昆,你还有脸来跟我说话么?” 张无忌听到这声音雄浑苍凉,正是义父的口音,登时心中大震,恨不得立时扑上前去,击毙成昆,将谢逊救出,但只要自己一现身,三位少林高僧的黑索便招呼过来,即使成昆不出手,自己也非三僧联手之敌,当下强自克制,寻思:“待那圆真恶僧走后,我上前拜见三僧,说明这中间的原委曲折。

他三位佛法精湛,不能不明是非。

” 只听得圆真叹道:“谢逊,你我年纪都大了,一切陈年旧事,又何必苦苦挂在心头?最多也不过二十年,你我同归黄土。

我有过亏待你之处,也有过对你不错的日子。

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了罢。

”谢逊听他絮絮而语,并不理睬,待他停口,便道:“成昆,你还有脸跟我说话么?”圆真反复说了半天,谢逊总是这句话:“成昆,你还有脸跟我说话么?” 圆真冷冷的道:“我且容你多想三天。

三天之后,若再不说出屠龙刀的所在,你也料想得到我会用甚么手段对付你。

”说着站起身来,向三僧礼拜,走下山去。

张无忌待他走远,正欲长身向三僧诉说,突觉身周气流略有异状,这一下袭击事先竟无半点朕兆,一惊之下,立即着地滚开,只觉两条长物从脸上横掠而过,相距不逾半尺,去势奇急,却是绝无劲风,正是两条黑索。

他只滚出丈余,又是一条黑索向胸口点到,那黑索化成一条笔直的兵刃,如长矛,如杆棒,疾刺而至,同时另外两条黑索也从身后缠来。

他先前见昆仑派四大高手转瞬间便命丧三条黑索之下,便知这三件奇异兵刃厉害之极,此刻身当其难,更是心惊。

他左手一翻,抓住当胸点来的那条黑索,正想从旁甩去,突觉那条长索一抖,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劲向胸口撞到,这内劲只要中得实了,当场便得肋骨断折,五脏齐碎。

便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间,他右手后挥,拨开了从身后袭至的两条黑索,左手乾坤大挪移心法混着九阳神功,一提一送,身随劲起,嗖的一声,身子直冲上天。

正在此时,天空中白光耀眼,三四道闪电齐亮,只听得两位高僧都“嗯”的一声,似对他的武功颇感惊异。

这几道闪电照亮了他身形,三位高僧抬头上望,见这身具绝顶神功的高手竟是个面目污秽的乡下少年,更是惊讶。

三条黑索便如三条张牙舞爪的墨龙相似,急升而上,分从三面扑到。

张无忌借着电光,一瞥间已看清三僧容貌。

坐在东北角那僧脸色漆黑,有似生铁;西北角那僧枯黄如槁木;正南方那僧却是脸色惨白如纸。

三僧均是面颊深陷,瘦得全无肌肉,黄脸僧人眇了一目。

三个老僧五道目光映着闪电,更显得烁然有神。

眼见三根黑索便将卷上身来,他左拨右带,一卷一缠,借着三人的劲力,已将三根黑索卷在一起,这一招手势,却是张三丰所传的武当派太极心法,劲成浑圆,三根黑索上所带的内劲立时被牵引得绞成了一团。

只听得轰隆几声猛响,几个霹雳连续而至,这天地雷震之威,直是惊心动魄。

张无忌在半空中翻了个箭斗,左足在一株松树的枝干上一勾,身子已然定住,于轰轰雷震中朗声说道:“后学晚辈,明教教主张无忌,拜见三位高僧。

”说着左足站在松干,右足凌空,躬身行礼。

松树的枝干随着他这一拜之势犹似波浪般上下起伏,张无忌稳稳站住,身形飘逸。

他虽躬身行礼,但居高临下,不落半点下风。

三位高僧一觉黑索被他内劲带得相互缠绕,反手一抖,三索便即分开。

三僧适才三招九式,每一式中都隐藏数十招变化,数十下杀手,岂知对方竟将这三招九式一一化开,尽管化解时每一式都险到了极处,稍有毫厘之差,便是筋折骨断、丧生殒命之祸,却仍显得挥洒自若、履险如夷。

三高僧一生之中从未遇到过如此高强敌手,无不骇然。

他们却不知张无忌化解这三招九式,实已竭尽生平全力,正借着松树枝干的高低起伏,暗自调匀丹田中已乱成一团的真气。

张无忌适才所使武功,包括了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太极拳三大神功,而最后半空中一个筋斗,却是圣火令上所刻的心法。

三位少林高僧虽然身怀绝技,但坐关数十年,不闻世事,于他这四门功夫竟一门也没见过,只隐约觉得他内劲和少林九阳功似是一路,但雄浑精微之处,又远较少林派神功为胜。

待得听他自行通名,竟是明教教主,三僧心中的钦佩和惊讶之情,登时化为满腔怒火。

那脸色惨白的老僧森然道:“老衲还道何方高人降临,却原来是魔教的大魔头到了。

老衲师兄弟三人坐关数十年,不但不理俗务,连本寺大事也素来不加闻问。

不意今日得与魔教主相逢,实是生平之幸。

” 张无忌听他左一句“魔头”,右一句“魔教”,显是对本教恶感极深,不由得大是踌躇,不知如何开口申述才是。

只听那黄脸眇目的老僧说道:“魔教教主是阳顶天啊!怎么是阁下?”张无忌道:“阳教主逝世已近三十年了。

”那黄脸老僧“啊”的一声,不再说话,一声惊呼之中,似是蕴藏着无限伤心失望。

张无忌心想:“他听得阳教主逝世,极是难过,想来当年和阳教主定是交情甚深。

义父是阳教主的旧部,我且动以故人之情,再说出阳教主为圆真气死的原由,且看如何?”便道:“大师想必识得阳教主了?” 黄脸老僧道:“自然识得。

老衲若非识得大英雄阳顶天,何致成为独眼之人?我师兄弟三人,又何必坐这三十余年的枯禅?”这几句话说得平平淡淡,但其中所含的沉痛和怨毒却显然既深且巨。

张无忌暗叫:“糟糕,糟糕。

”从他言语中听来,这老僧的一只眼睛便是坏在阳顶天手中,而他师兄弟三人枯禅一坐三十余年,痛下苦功,就是为了要报此仇怨。

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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