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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你师父姓马还是姓陆?”李沅芷心想:“师父姓陆,偏要骗骗他。
”说道:“我师父姓马,你怎知道?”张大人道:“见了师叔不磕头么?”说罢哈哈一笑。
霍青桐见他们叙起师门之谊,自己与李沅芷毫无交情,眼见圣经是拿不回来了,当即快步离去。
李沅芷忙去追赶,奔出几十步,正巧浮云掩月,眼前一片漆黑,空中打了几个闷雷,心下一吓,不敢再追,回来已不见了张大人。
待得跳墙进去,身上已落着几滴雨点,刚进房,大雨已倾盆而下。
这场豪雨整整下了一夜,到天明兀自未停。
李沅芷梳洗罢,见窗外雨势越大。
服侍李夫人的佣妇进来道:“曾参将说,雨太大,今儿走不成了。
”李沅芷忙到师父房里,将昨晚的事说了,问是怎么回事。
陆菲青眉头皱起,似是心事重重,只道:“你不说是我的徒弟,那很好。
”她见师父脸色凝重,不敢多问,回到自己房中。
秋风秋雨,时紧时缓,破窗中阵阵寒风吹进房来。
李沅芷困处僻地野店,甚觉厌烦,踱到红花会四当家的店房外瞧瞧,只见房门紧闭,没半点声息。
镇远镖局的镖车也都没走,几名镖师架起了腿,坐在厅里闲谈,昨晚那自称是她师叔的张大人却不在内。
一阵西风刮来,发觉颇有寒意,她正想回房,忽听门外一阵鸾铃响,一匹马从雨中疾奔而来。
那马到客店外停住,一个少年书生下马走进店来。
店伙牵了马去上料,问那书生是否住店。
那书生脱去所披雨衣,说道:“打过尖还得赶路。
”店伙招呼他坐下,泡上茶来。
那书生长身玉立,眉清目秀。
在塞外边荒之地,很少见到这般风流英俊人物,李沅芷不免多看了一眼。
那书生也见到了她,微微一笑,李沅芷脸上一热,忙把头转了开去。
店外马蹄声响,又有几个人闯进来,李沅芷认得是昨天围攻那少妇的四人,忙退入陆菲青房中问计。
陆菲青道:“咱们先瞧着。
”师徒两人从窗缝之中向外窥看。
四人中那使剑的叫店伙来低声问了几句,道:“拿酒饭上来。
”店伙答应着下去。
那人道:“红花会的点子没走,吃饱了再干。
”那书生神色微变,斜着眼不住打量四人。
李沅芷道:“要不要再帮那女人?”陆菲青道:“别乱动,听我吩咐。
”他对四名公差没再理会,只细看那书生。
见他吃过了饭,把长凳搬到院子通道,从身后包裹里抽出一根笛子,悠悠扬扬的吹了起来。
李沅芷粗解音律,听他吹的是“天净沙”牌子,吹笛不奇,奇在这笛子金光灿烂,竟如是纯金所铸。
这一带路上很不太平,他孤身一个文弱书生,拿了一支金笛卖弄,岂不引起暴客觊觎?心里想,待会儿倒要提醒他一句。
四名公差见了这书生的举动也有些纳罕。
吃完了饭,那使剑的纵身跳上桌子,高声说道:“我们是京里和兰州府来的公差,到此捉拿红花会钦犯,安分良民不必惊扰。
一会儿动起手来刀枪无眼,大伙儿站得远远的吧。
”说罢跳下桌来,领着三人就要往内闯去。
那书生竟是没听见一般,坐在当路,仍然吹他的笛子。
那使剑的走近说道:“喂,借光,别阻我们公事。
”他见那书生文士打扮,说不定是甚么秀才举人,才对他还客气一点,如是寻常百姓,早就一把推开了。
那书生慢条斯理的放下笛子,问道:“各位要捉拿钦犯,他犯了甚么罪啊?常言道得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看马马虎虎算了,何必一定要捉呢?”使怀杖的公差走上一步,喝道:“别在这里罗唆行不行?走开走开!”书生笑道:“尊驾稍安勿躁。
兄弟做东,人家来喝一杯,交个朋友如何?”那公差怎容得他如此纠缠,伸手推去,骂道:“他妈的,酸得讨厌!” 那书生身子摇摆,叫道:“啊唷,别动粗,君子动口不动手!”突然前扑,似是收势不住,伸出金笛向前一抵,无巧不巧,刚好抵上那公差的左腿穴道。
那公差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书生叫道:“啊唷,不敢当,别行大礼!”连连作揖。
这一来,几个行家全知他身怀绝技,是有意跟这几个公人为难了。
李沅芷本来在为书生担忧,怕他受公差欺侮,待见他竟会点穴,还在装腔作势,只看得眉飞色舞,好不有兴。
使软鞭的公差惊叫:“师叔,这点子怕也是红花会的!”使剑和使鬼头刀的连连退出几步。
那使怀杖的公差软倒在地,动弹不得,使软鞭的将他拉在一边。
使剑的公差向书生道:“你是红花会的?”言语中颇有忌惮之意。
那书生哈哈一笑,道:“做公差的耳目真灵,这碗饭倒也不是白吃的,知道红花会中有区区在下这号人物。
常言道:光棍眼,赛夹剪。
果然是有点道理。
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余名鱼同。
余者,人未之余。
鱼者,混水摸鱼之鱼也。
同者,君子和而不同之同,非破铜烂铁之铜也。
在下是红花会中一个小脚色,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
”他把笛子扬了一扬,道:“你们不识得这家伙么?”使剑的道:“啊,你是金笛秀才!” 那书生道:“不敢,正是区区。
阁下手持宝剑,青光闪闪,獐头鼠目,一表非凡,想必是北京大名鼎鼎的捕头吴国栋了。
听说你早已告老收山,怎么又干起这调调儿来啦?”使剑的哼了一声道:“你眼光也不错啊!你是红花会的,这官司跟我打了吧!”话毕手扬,剑走轻灵,挺剑刺出,刚中带柔,劲道十足。
吴国栋是北京名捕头,手下所破大案、所杀大盗不计其数,自知积下怨家太多,几年前已然告老。
那使软鞭的是他师侄冯辉,这次奉命协同大内侍卫捉拿红花会的要犯,自知本领不济,千恳万求,请了他来相助一臂。
使鬼头刀的叫蒋天寿,使怀杖的叫韩春霖,都是兰州的捕快。
捕快武功虽然不高,追寻犯人的本领却胜过了御前侍卫。
当下余鱼同施展金笛,和三名公差斗在一起。
他的金笛有时当铁鞭使,有时当判官笔用,有时招数中更夹杂着剑法,吴国栋等三人一时竟闹了个手忙足乱。
陆菲青和李沅芷只看得几招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
李沅芷道:“是柔云剑术。
”陆菲青点点头,暗想:“柔云剑是本门独得之秘,他既是红花会中人,那么是大师兄的徒弟了。
” 陆菲青师兄弟三人,他居中老二,大师兄马真,师弟张召重便是昨晚李沅芷与之动手过招的“张大人”。
这张召重天份甚高,用功又勤,师兄弟中倒以他武功最强,只是热衷功名利禄,投身朝廷,此人办事卖力,这些年来青云直上,已升到御林军骁骑营佐领之职。
陆菲青当年早与他划地绝交,昨晚见了他的招式,别来十余年,此人百尺竿头,又进一步,实是非同小可。
这一晚回思昔日师门学艺的往事,感慨万千,不意今日又见了一个技出同传的后进少年。
他猜想余鱼同是师兄马真之徒,果然所料不错。
余鱼同乃江南望族子弟,中过秀才。
他父亲因和一家豪门争一块坟地,官司打得倾家荡产,又被豪门借故陷害,瘐死狱中。
余鱼同一气出走,得遇机缘,拜马真为师,弃文习武,回来把士豪刺死,从此亡命江湖,后来入了红花会。
他为人机警灵巧,多识各地乡谈,在会中任联络四方、刺探讯息之职。
这次奉命赴洛阳办事,并不知文泰来夫妇途中遇敌,在这店里养伤,原拟吃些点心便冒雨东行,却听吴国栋等口口声声要捉拿红花会中人,便即挺身而出。
骆冰隔窗闻笛,却知是十四弟到了。
余鱼同以一敌三,打得难解难分。
镖行中人闻声齐出,站在一旁看热闹。
童兆和大声道:“要是我啊,留下两个招呼小子,另一个就用弹子打。
”他见冯辉背负弹弓,便提醒一句。
冯辉一听不错,退出战团,跳上桌子,拉起弹弓,叭叭叭,一阵弹子向余鱼同打去。
余鱼同连连闪避,又要招架刀剑,顿处下风,数合过后,吴国栋长剑与蒋天寿的鬼头刀同时攻到,余鱼同挥金笛将刀挡开,吴国栋的剑却在他长衫上刺了一洞。
余鱼同一呆,面颊上中了一弹,吃痛之下,手脚更慢。
吴国栋与蒋天寿攻得越紧。
蒋天寿武功平平,吴国栋却剑法老辣,算得是公门中一把好手。
余鱼同手中金笛只有招架,已递不出招去。
童兆和在一旁得意:“听童大爷的话包你没错。
喂,你这小子别打啦,扔下笛子,磕头求饶,脱裤子挨板子吧!” 余鱼同技艺得自名门真传,虽危不乱,激斗之中,忽骈左手两指,直向吴国栋乳下穴道点去。
吴国栋疾退两步。
余鱼同两指变掌,在蒋天寿脸前虚晃一下,待对方举刀挡格,手掌故意迟迟缩回。
蒋天寿看出有便宜可占,鬼头刀变守为攻,直削过去。
余鱼同左掌将敌人兵刃诱过,金笛横击,正中敌腰。
蒋天寿大哼一声,痛得蹲了下去。
余鱼同待要赶打,吴国栋迎剑架住。
冯辉一阵弹子,又把他挡住了。
蒋天寿顺了一口气,强忍痛楚,咬紧牙关,站起来溜到余鱼同背后,乘他前顾长剑、侧避弹子之际,用尽平生之力,鬼头刀“独劈华山”,向他后脑砍去,这一招攻其无备,实难躲避。
哪知刀锋堪堪砍到敌人顶心,腕上突然奇痛,兵刃拿捏不住,跌落在地,呆得一呆,胸口又中了一柄飞刀,当场气绝。
余鱼同回过头来,只见骆冰左手扶桌,站在身后,右手拿着一柄飞刀,纤指执白刃,如持鲜花枝,俊目流眄,樱唇含笑,举手毙敌,浑若无事,说不尽的妩媚可喜。
他一见之下,胸口一热,精神大振,金笛舞起一团黄光,大叫:“四嫂,把打弹弓的鹰爪废了。
” 骆冰微微一笑,飞刀出手。
冯辉听得叫声,忙转身迎敌,只见明晃晃的一把柳叶尖刀已迎胸飞来,风劲势急,忙举弹弓挡架,拍的一声,弓脊立断,飞刀余势未衰,又将他手背削破。
冯辉大骇,狂叫:“师叔,风紧扯呼!”转身就走,吴国栋刷刷两剑,把余鱼同逼退两步,将软倒在地的韩春霖背起,冯辉挥鞭断后,冲向店门。
余鱼同见公差逃走,也不追赶,将笛子举到嘴边。
李沅芷心想这人真是好整以暇,这当口还吹笛呢。
谁知他这次并非横吹,而是像吹洞箫般直次,只见他一鼓气,一枝小箭从金笛中飞将出来。
冯辉头一低,小箭钉在韩春霖臀上,痛得他哇哇大叫。
余鱼同转身道:“四哥呢?”骆冰道:“跟我来。
”她腿上受伤,撑了根门闩当拐杖,引路进房。
余鱼同从地下拾起一把飞刀交还骆冰,问道:“四嫂怎么受了伤,不碍事么?” 那边吴国栋背了韩春霖窜出,生怕敌人追来,使足了劲往店门奔去,刚出门口,外面进来一人,登时撞个满怀。
吴国栋数十年功夫,下盘扎得坚实异常,哪知被进来这人轻轻一碰,竟收不住脚,连连退出几步,把韩春霖脱手抛在地上,才没跌倒。
这一下韩春霖可惨了,那枝小箭在地上一撞,连箭羽没入肉里。
吴国栋一抬头,见进来的是骁骑营佐领张召重,转怒为喜,将已到嘴边的一句粗话缩回肚里,忙请了个安,说道:“张大人,小的不中用,一个兄弟让点子废了,这个又给点了穴道。
”张召重“唔”了一声,左手一把将韩春霖提起,右手在他腰里一捏,腿上一拍,就把他闭住的血脉解开了,问道:“点子跑了?”吴国栋道:“还在店里呢。
”张召重哼了一声道:“胆子倒不小,杀官拒捕,还大模大样的住店。
”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院子。
冯辉一指文泰来的店房,道:“张大人,点子在那里。
”手持软鞭,当先开路。
一行人正要闯进,忽然左厢房中窜出一个少年,手持红布包袱,向张召重一扬,笑道:“喂,又给我抢来啦!”说话之间已奔到门边。
张召重一怔,心想:“这批镖行小子真够脓包,我夺了回来,又被人家抢了去。
别理他,自己正事要紧!”当下并不追赶,转身又要进房。
那少年见他不追,停步叫道:“不知哪里学来几手三脚猫,还冒充是人家师叔,羞也不羞?”这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李沅芷。
张召重名震江湖,外号“火手判官”。
绿林中有言道:“宁见阎王,莫见老王;宁挨一枪,莫遇一张。
”“老王”是镇远镖局总镖头威震河朔王维扬,“一张”便是“火手判官”张召重了。
这些年来他虽身在官场,武林人物见了仍是敬畏有加,几时受过这等奚落?当时气往上冲,一个箭步,举手向李沅芷抓来,有心要把她抓到,好好教训一顿,再交给师兄马真发落。
他认定她是马真的徒弟了。
李沅芷见他追来,拔脚就逃。
张召重道:“好小子,往哪里逃?”追了几步,眼见她逃得极快,不想跟她纠缠,转身要办正事。
哪知李沅芷见他不追,又停步讥讽,说他浪得虚名,丢了武当派的脸,口中说话,脚下却丝毫不敢停留,张召重大怒,直追出两三里地,其实大雨未停,两人身上全湿了。
张召重一发狠劲,心说:“浑小子,抓到你再说。
”施展轻功,全力追来。
他既决心要追,李沅芷可就难以逃走,眼见对方越追越近,知他武功卓绝,不禁发慌,斜刺里往山坡上奔去,张召重一声不响,随后跟来,脚步加快,已到李沅芷背后,一伸手,抓住她背心衣服。
李沅芷大惊,用力一挣,“嗤”的一声,背上一块衣衫给扯了下来,心中突突乱跳。
随手把红布包袱往山涧里一抛,说道:“给你吧。
” 张召重知道包里经书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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