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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洪涛群鲨(4/5)

舱中食水白米、酒肉蔬菜,贮备俱足,并无一件惹眼的异物。

周伯通恨恨的道:“黄老邪骗人!说有古怪,却没古怪,好没兴头。

” 洪七公心中疑惑,跃上桅杆,将桅杆与帆布用力摇了几摇,亦无异状,放眼远望,但见鸥鸟翻飞,波涛接天,船上三帆吃饱了风,径向北驶。

他披襟当风,胸怀为之一爽,回过头来,只见欧阳锋的坐船跟在约莫二里之后。

洪七公跃下桅杆,向船夫打个手势,命他驾船偏向西北,过了一会,再向船尾望去,只见欧阳锋的船也转了方向,仍是跟在后面。

洪七公心下嘀咕:“他跟来干吗?难道当真还会安着好心?老毒物发善心,太阳可要从西边出来了。

”他怕周伯通知道了乱发脾气,也不和他说知,吩咐转舵东驶。

船上各帆齐侧,只吃到一半风,驶得慢了。

果然不到半盏茶时分,欧阳锋的船也向东跟来。

洪七公心道:“咱们在海里斗斗法也好。

”走回舱内,只见郭靖郁郁不乐,呆坐出神。

洪七公道:“徒儿,我传你一个叫化子讨饭的法门:主人家不给,你在门口缠他三日三夜,瞧他给是不给?”周伯通笑道:“若是主人家养有恶狗,你不走,他叫恶狗咬你,那怎么办?”洪七公笑道:“这般为富不仁的人家,你晚上去大大偷他一笔,那也不伤阴骘。

”周伯通向郭靖道:“兄弟,懂得你师父的话么?那是叫你跟岳父缠到底,他若不把女儿给你,反要打人,你到晚上就去偷她出来。

只不过你所要偷的,却是生脚的活宝,你只须叫道:‘宝贝儿来!’她自己就跟着你走了。

” 郭靖听着,也不禁笑了。

他见周伯通在舱中走来走去,没一刻安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大哥,现下你要到哪里去?”周伯通道:“我没准儿,到处去闲逛散心。

我在桃花岛这许多年,可闷也闷坏了。

”郭靖道:“我求大哥一件事。

”周伯通摇手道:“你要我回桃花岛帮你偷婆娘,我可不干。

” 郭靖脸上一红,道:“不是这个。

我想烦劳大哥去太湖边上宜兴的归云庄走一遭。

”周伯通道:“那干甚么?”郭靖道:“归云庄的陆庄主陆乘风是一位豪杰,他原是我岳父的弟子,受了黑风双煞之累,双腿被我岳父打折了,不得复原。

我见大哥的腿伤却好得十足,是以想请大哥传授他一点门道。

”周伯通道:“这个容易。

黄老邪倘若再打断我两腿,我仍有本事复原。

你如不信,不妨打断了我两条腿试试。

”说着坐在椅上,伸出腿来,一副“不妨打而断之”的模样。

郭靖笑道:“那也不用试了,大哥自有这个本事。

” 正说到此处,突然豁喇一声,舱门开处,一名船夫闯了进来,脸如土色,惊恐异常,指手划脚,就是说不出话。

三人知道必有变故,跃起身来,奔出船舱。

黄蓉被父亲拉进屋内,临别时要和郭靖说一句话,也是不得其便,十分恼怒伤心,回到自己房中,关上了门,放声大哭。

黄药师盛怒之下将郭靖赶走,这时知他已陷入死地,心中对女儿颇感歉仄,想去安慰她几句,但连敲了几次门,黄蓉不理不睬,尽不开门,到了晚饭时分,也不出来吃饭。

黄药师命仆人将饭送去,却被她连菜带碗摔在地下,还将哑仆踢了几个筋斗。

黄蓉心想:“爹爹说得出做得到,靖哥哥若是再来桃花岛,定会被他打死。

我如偷出岛去寻他,留着爹孤零零一人,岂不寂寞难过?”左思右想,柔肠百结。

数月之前,黄药师骂了她一场,她想也不想的就逃出岛去,后来再与父亲见面,见他鬓边白发骤增,数月之间犹如老了十年,心下甚是难过,发誓以后再不令老父伤心,哪知此刻又遇上了这等为难之事。

她伏在床上哭了一场,心想:“若是妈妈在世,必能给我做主,哪会让我如此受苦?”一想到母亲,便起身出房,走到厅上。

桃花岛上房屋的门户有如虚设,若无风雨,大门日夜洞开。

黄蓉走出门外,繁星在天,花香沉沉,心想:“靖哥哥这时早已在数十里之外了。

不知何日再得重见。

”叹了一口气,举袖抹抹眼泪,走入花树深处。

傍花拂叶,来到母亲墓前。

佳木葱笼,异卉烂缦,那墓前四时鲜花常开,每本都是黄药师精选的天下名种,溶溶月色之下,各自分香吐艳。

黄蓉将墓碑向左推了三下,又向右推三下,然后用力向前扳动,墓碑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石砌的地道,她走入地道,转了三个弯,又开了机括,打开一道石门,进入墓中圹室,亮火折把母亲灵前的琉璃灯点着了。

她独处地下斗室,望着父亲手绘的亡母遗像,心中思潮起伏:“我从来没见过妈,我死了之后,是不是能见到她呢?她是不是还像画上这么年轻、这么美丽?她现下却在哪里?在天上,在地府,还是就在这圹室之中?我永远在这里陪着妈妈算了。

” 圹室中壁间案头尽是古物珍玩、名画法书,没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精品。

黄药师当年纵横湖海,不论是皇宫内院、巨宦富室,还是大盗山寨之中,只要有甚么奇珍异宝,他不是明抢硬索,就是暗偷潜盗,必当取到手中方罢。

他武功既强,眼力又高,搜罗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这时都供在亡妻的圹室之中。

黄蓉见那些明珠美玉、翡翠玛瑙之属在灯光下发出淡淡光芒,心想:“这些珍宝虽无知觉,却是历千百年而不朽。

今日我在这里看着它们,将来我身子化为尘土,珍珠宝玉却仍然好好的留在人间。

世上之物,是不是愈有灵性,愈不长久?只因为我妈妈绝顶聪明,是以只活到二十岁就亡故了么?” 望着母亲的画像怔怔的出了一会神,吹熄灯火,走到毡帷后母亲的玉棺之旁,抚摸了一阵,坐在地下,靠着玉棺,心中自怜自伤,似乎是倚偎在母亲身上,有了些依靠。

这日大喜大愁之余,到此时已疲累不堪,过不多时,竟自沉沉睡去。

她在睡梦之中忽觉是到了北京赵王府中,正在独斗群雄,却在塞北道上与郭靖邂逅相遇,刚说了几句话,忽尔见到了母亲,要想极目看她容颜,却总是瞧不明白。

忽然之间,母亲向天空飞去,自己在地下急追,只见母亲渐飞渐高,心中惶急,忽然父亲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在叫着母亲的名字,这声音愈来愈是明晰。

黄蓉从梦中醒来,却听得父亲的声音还是隔着毡帷在喃喃说话。

她一定神间,才知并非做梦,父亲也已来到了圹室之中。

她幼小之时,父亲常抱着她来到母亲灵前,絮絮述说父女俩的生活琐事,近年来虽较少来,但这时听到父亲声音,却也不以为怪。

她正与父亲赌气,不肯出去叫他,要等他走了方才出去,只听父亲说道:“我向你许过心愿,要找了《九阴真经》来,烧了给你,好让你在天之灵知道,当年你苦思不得的经文到底是写着些甚么。

一十五年来始终无法可施,直到今日,才完了这番心愿。

” 黄蓉大奇:“爹爹从何处得了《九阴真经》?”只听他又道:“我却不是故意要杀你女婿,这是他们自己强要坐那艘船的。

”黄蓉猛吃一惊:“妈妈的女婿?难道是说靖哥哥?坐了那船便怎样?”当下凝神倾听,黄药师却反来复去述说妻子逝世之后,自己是怎样的孤寂难受。

黄蓉听父亲吐露真情,不禁凄然,心想:“靖哥哥和我都是十多岁的孩子,两情坚贞,将来何患无重见之日?我总是不离开爹爹的了。

”正想到此处,却听父亲说道:“老顽童把真经上下卷都用掌力毁了,我只道许给你的心愿再无得偿之日,哪知鬼使神差,他坚要乘坐我造来和你相会的花船……”黄蓉心想:“每次我要到那船上去玩,爹爹总是厉色不许,怎么是他造来和妈妈相会的?” 原来黄药师对妻子情深意重,兼之爱妻为他而死,当时一意便要以死相殉。

他自知武功深湛,上吊服毒,一时都不得便死,死了之后,尸身又不免受岛上哑仆糟蹋,于是去大陆捕拿造船巧匠,打造了这艘花船。

这船的龙骨和寻常船只无异,但船底木材却并非用铁钉钉结,而是以生胶绳索胶缠在一起,泊在港中之时固是一艘极为华丽的花船,但如驶入大海,给浪涛一打,必致沉没。

他本拟将妻子遗体放入船中,驾船出海,当波涌舟碎之际,按玉箫吹起《碧海潮生曲》,与妻子一齐葬身万丈洪涛之中,如此潇洒倜傥以终此一生,方不辱没了当世武学大宗匠的身分,但每次临到出海,总是既不忍携女同行,又不忍将她抛下不顾,终于造了墓室,先将妻子的棺木厝下。

这艘船却是每年油漆,历时常新。

要待女儿长大,有了妥善归宿,再行此事。

黄蓉不明其中原由,听了父亲的话茫然不解,只听他又道:“老顽童将《九阴真经》背得滚瓜烂熟,姓郭的小子也背得一丝不错,我将这两人沉入大海,正如焚烧两部活的真经一般,你在天之灵,那也可以心安了。

只是洪老叫化平白无端的陪送了老命,未免太冤。

我在一日之中,为了你而杀死三个高手,偿了当日许你之愿,他日重逢,你必会说你丈夫言出必践,对爱妻答允下之事,可没一件不做。

哈哈!” 黄蓉只听得毛骨悚然,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冒上来。

她虽不明端的,但料知花船中必定安排着极奇妙极毒辣的机关,她素知父亲之能,只怕郭靖等三人这时都已遭了毒手,心中又惊又痛,立时就要抢出去求父亲搭救三人性命,只是吓得脚都软了,一时不能举步,口中也叫不出声来。

只听得父亲凄然长笑,似歌似哭,出了墓道。

黄蓉定了定神,更无别念:“我要去救靖哥哥,若是救他不得,就陪他死了。

”她知父亲脾气古怪,对亡妻又已爱到发痴,求他必然无用,当下奔出墓道,直至海边,跳上小船,拍醒船中的哑船夫,命他们立时扬帆出海。

忽听得马蹄声响,一匹马急驰而来,同时父亲的玉箫之声,也隐隐响起。

黄蓉向岸上望去,只见郭靖那匹小红马正在月光下来回奔驰,想是它局处岛上,不得施展骏足,是以夜中出来驰骋。

心想:“这茫茫大海之中,哪里找靖哥哥去?小红马纵然神骏,一离陆地,却是全然无能为力的了。

” 洪七公、周伯通、郭靖三人抢出船舱,都是脚下一软,水已没胫,不由得大惊,一齐跃上船桅,洪七公还顺手提上了两名哑子船夫,俯首看时,但见甲板上波涛汹涌,海水滚滚灌入船来。

这变故突如其来,三人一时都感茫然失措。

周伯通道:“老叫化,黄老邪真有几下子,这船他是怎么弄的?”洪七公道:“我也不知道啊。

靖儿,抱住桅杆,别放手……”郭靖还没答应,只听得豁喇喇几声响亮,船身从中裂为两半。

两名船夫大惊,抱着帆桁的手一松,直跌入海中去了。

周伯通一个筋斗,倒跃入海。

洪七公叫道:“老顽童,你会水性不会?”周伯通从水中钻出头来,笑道:“勉强对付着试试……”后面几句话被海风迎面一吹,已听不清楚。

此时桅杆渐渐倾侧,眼见便要横堕入海。

洪七公叫道:“靖儿,桅杆与船身相连,合力震断它。

来!”两人掌力齐发,同时击在主桅的腰心。

桅杆虽然坚牢,却怎禁得起洪七公与郭靖合力齐施?只击得几掌,轰的一声,拦腰折断,两人抱住了桅杆,跌入海中。

当地离桃花岛已远,四下里波涛山立,没半点陆地的影子,洪七公暗暗叫苦,心想在这大海之中飘流,若是无人救援,无饮无食,武功再高,也支持不到十天半月,回头眺望,连欧阳锋的坐船也没了影踪。

远远听得南边一人哈哈大笑,正是周伯通。

洪七公道:“靖儿,咱们过去接他。

”两人一手扶着断桅,一手划水,循声游去。

海中浪头极高,划了数丈,又给波浪打了回来。

洪七公朗声笑道:“老顽童,我们在这里。

”他内力深厚,虽是海风呼啸,浪声澎湃,但叫声还是远远的传了出去。

只听周伯通叫道:“老顽童变了落水狗啦,这是咸汤泡老狗啊。

” 郭靖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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