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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赤炎之瞳 第十四章 劫火之变(5/5)

一生奉献给了守望，为了守护命轮，为了这片大地的平安和繁荣，在黑暗里默默耗尽了一生。

&ldquo不，不是这样的&hellip&hellip&rdquo仿佛是洞察了他的心思，凤凰虚弱地笑了一下，喃喃，&ldquo这些年来，支撑着我在每一个黑夜等待下去的信念&hellip&hellip只是，只是能再度见到你。

&rdquo 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楚，令身边的人震了一下。

&ldquo凤凰？&rdquo溯光愕然喃喃。

然而，仿佛生怕自己这口气一断就再也说不完这些话，垂死的女子没有容他说下去，继续低声喃喃：&ldquo鲛人的宿命，是一生只能爱一次的&hellip&hellip我知道无法靠近你&hellip&hellip所以只能守着白塔，等待你六十年一度的归来。

&rdquo &ldquo我只能这样等着&hellip&hellip等着。

&rdquo 她微弱的语气里带着自嘲的苦笑：&ldquo对一个陆上人类来说&hellip&hellip八十二岁，已经太老太老了&hellip&hellip就算麒麟不杀我，我也该寿终正寝了。

可是，没有见到你，我怎么甘心死呢？&rdquo 溯光因为震惊而无法说出一个字，低下头，定定凝视着怀抱里的女子&mdash&mdash她的脸枯槁而苍老，白发如雪，然而眼里却有少女一样的憧憬和闪亮，令他不由得见之心惊。

这些年来，他沉湎于紫烟离开的哀伤之中，从来不曾注意过外部的世界。

六十年了，他们之间只见过两面。

就算在她韶华鼎盛的时期，他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同伴的模样，然而，她却在黑暗里等了他足足一个轮回！ 太晦涩了&hellip&hellip这从何说起呢？ 她为他耗尽了一生，他却毫无记忆。

过去短暂的几次相逢里，她是否对他说过一些什么暗藏深意的话语？是否曾经给过一个隐忍而深情的凝望？这些都无从回忆了&hellip&hellip他只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就如水面上沉浮不定的影子。

&ldquo真是悲哀啊&hellip&hellip鲛人的一生那么漫长，可是我们人类只有几十年&hellip&hellip我用尽了一生，也只能见你两次啊&hellip&hellip龙！&rdquo凤凰用尽全力，抬起手轻轻触摸着那一张梦幻中的脸，&ldquo可是，在我死的时候&hellip&hellip你却正好在我身边&hellip&hellip这是天意么？&rdquo 苍老的女子脸上忽然出现了奇特的红晕，从胸臆里吐出最后一口气：&ldquo吻我一下吧，龙&hellip&hellip&rdquo 溯光微微震了一下，然而身体却是僵硬在那里，没有办法动一动。

&ldquo就当是送别一个同伴。

&rdquo凤凰虚弱地喃喃，&ldquo可以么？&rdquo 黑暗的神庙里，鲛人的呼吸轻而紊乱，显示着他的犹豫不决。

感觉到怀里的女子气息逐渐微弱，溯光暗自握紧了拳头，缓缓俯下身去。

然而，在接触到冰冷的额头之前，他却停住了，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拦住了他。

黑暗里有淡淡的微光，那是辟天剑上镶嵌的明珠。

那一瞬，紫烟临死前的模样在他眼前晃动，她也在对他微笑，对他说话，苦苦的哀求&mdash&mdash那一首《仲夏之雪》又依稀在耳边回响，刺痛他的心肺，令他无法呼吸。

溯光的手握紧了那把辟天剑，无声地颓然摇头。

&ldquo啊&hellip&hellip连这样也不行么？&rdquo怀里的凤凰轻轻笑了一声，微弱地喃喃，&ldquo原来，我们一生的缘分仅止于此而已&hellip&hellip但愿下一世，我能转生在你们鲛人里，会为你而选择成为女子&hellip&hellip不知道那时候，你还认不认得我？&rdquo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低声：&ldquo会的。

&rdquo &ldquo呵，我知道你是在骗我&hellip&hellip龙。

&rdquo凤凰微微地笑了起来，语音萧瑟：&ldquo你不会再认得我了&hellip&hellip几百年来，你眼睛里只有一个人&mdash&mdash那就是紫烟&hellip&hellip&rdquo她用尽全力抬起手伸向虚空，一寸一寸地，终于触到了他的脸颊，忽然声音转为决断而清晰&hellip&hellip &ldquo但愿生生世世，再不相见！&rdquo 那一句后，黑暗中的声音终于停顿了。

溯光怔在了那里，一动也不能动，直到枯槁的手指颓然从他脸颊上滑落，怀里苍老的女子再也没有了呼吸。

神庙空寂而冰冷，只有巨大的孪生双神像在高处静静俯视着他们，金瞳和黑眸深不见底，宛如看穿了时间和空间。

外面有风瑟瑟吹来，寒冷而空荡。

她最后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落，震动了他的心。

这一刻，在紫烟死后一百多年后，他又一次感受到了不朽的死亡和不朽的爱。

那种震憾直抵他的灵魂深处，令他无法抗拒地感觉哀伤和痛苦。

忽然间，他听到门外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ldquo谁？&rdquo他失声，抓起了身侧的辟天剑，抬头看去。

黎明的天光里，巨大的比翼鸟无声无息地停在神庙的屋檐上，那个追踪他而来的少女站在洞开的门槛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高空的风吹动她的衣袖，猎猎如飞，仿佛一群雪白的鸟儿钻进了她的袖子。

然而，少女的眼神却是复杂而空洞的，宛如苍老了十岁。

&ldquo琉璃？&rdquo他失声。

她，是追着自己来到这里的吧？这个丫头为什么总是这样追着自己不放呢？难道是因为&hellip&hellip仿佛有一道闪电劈下，心里一亮，他忽然间不敢再想下去。

是的，是的，原来是这样！ 紫烟离开后的一百多年里，他的躯壳虽然活在这个世界上，然而灵魂却早已游离在外，只活在虚幻的过去里。

然而此刻凤凰的死，仿佛猛然推开了他心里那一扇紧闭许久的门，另一个世界的风开始飕飕地吹进来了，冻醒了他淡漠已久的心&mdash&mdash此刻，看着这个活泼明媚、敢爱敢恨的少女，他忽然有一种无法面对的感觉。

然而，琉璃在神庙外定定凝望了他片刻，却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踏入神庙，就这样掉转头跃上了比翼鸟的背。

&ldquo琉璃？&rdquo他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ldquo朱鸟留给你。

&rdquo少女头也不回地低声道，然后仿佛逃也似地逃了出去。

溯光下意识地想要追出去，目光扫过，却忽然怔了一下：神庙的那个角落已经空了，重伤昏迷的麒麟已经不在原地，只有一线血色从柱子后延伸出去，拖着越过了窗台，消失在黎明里&mdash&mdash就在他因为凤凰而分心的短短片刻，麒麟居然暗自逃脱了！难道刚才他的垂死昏迷，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么？ 真不愧是闯荡江湖多年的老滑头。

他蹙眉，转过身走入神庙，将凤凰的遗体从血中扶起，安放在穹顶底下女祭司平日静思用的神台上，让她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态，如同坐化而去。

&ldquo先在这里安眠吧，&rdquo溯光抬起那只刻有命轮的右手，轻轻按在了她的额心，低声，&ldquo我会替你报仇，也会继续守护命轮的誓约&mdash&mdash等明年五月二十日之后，我将和星主带新的&lsquo凤凰&rsquo来这里。

到时候，你将得到彻底的解脱。

&rdquo 清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穿过穹顶大块的水晶将清澈的光线射入神庙。

八十多岁的女祭司在死后反而显得分外的美丽，枯槁的脸舒展开了，如同一朵干枯的花遇到水重新滋润着绽放，没有痛苦，只有宁静。

那一瞬，他几乎都忘记了她是在一场残酷的战斗里被杀的。

&ldquo不用替我报仇&hellip&hellip龙。

&rdquo忽然间，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那个声音来自死去之人的颅脑中，从他掌心的命轮里传入。

&ldquo凤凰？&rdquo溯光愕然地看着她。

死去的人额心尚有余温，竟是用残存着的一点点念力将最后的话传递给他，声音随着魂魄的消散，却越来越微弱&mdash&mdash &ldquo麒麟是为了他所爱的人而战，就如我们为命轮而战一样，只是各自立场不同，并无绝对的对错。

&rdquo &ldquo在活着的时候，我竭尽全力，守护了自己的信念。

而死去之后，便让一切都成为飞烟吧&hellip&hellip不要再延续仇恨了。

&rdquo 溯光看着三魂六魄渐渐从死去之人的躯壳里散开，化作一道道银白色的流光飞向天宇&mdash&mdash她的灵魂是如此清澈透明，亮如白羽，没有一丝滞重污浊。

没有了爱和恨，没有了一切执念，才能这般飞舞直上九天吧？ &ldquo好的，我答应你，不再为此找麒麟复仇&mdash&mdash&rdquo他终于轻声叹息，将手从她额头放下，&ldquo不过，一旦星主再度下令诛杀第五分身，我必然不会手软。

&rdquo &ldquo无论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杀了殷夜来！&rdquo 黑色的神鸟展开巨大的翅膀，如一道闪电冲下云霄。

琉璃怔怔地伏在鸟背上，任凭天风在颊边掠过，忽然间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哭泣&mdash&mdash只是觉得只到他和那个垂死的女人的最后对话，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就像是一种长久以来隐藏在心里的不详和不安霍然间被证实了，令她如坠冰窖，身心俱冷。

那种寒意甚至冻得她无法呼吸，更不敢再看他一眼。

是的&hellip&hellip这个女祭司的今日，便是她的明日！ 那个苍老的女人用一生验证了她的揣测，让她明白了自己那点念想是何等的虚妄和不实际&mdash&mdash鲛人是因为爱才变身的，这种爱，至死都不会改变。

哪怕你用尽一生去等待，也无法换取一个哪怕是抚慰的吻。

那个女祭司用尽了一生，也无法触及所爱的人的心。

而她呢？她，哪里又有&ldquo一生&rdquo的时间来等待？ 琉璃伏在玄鸟背上呼啸着冲下了白塔，任凭冰冷的雨水和天风擦拭着双颊，拂去不断坠落的泪水。

那一刻，她哭得像个孩子。

&ldquo&hellip&hellip&rdquo慕容隽在她身侧看着这一切，忽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ldquo不要哭，&rdquo他轻声道，&ldquo至少你喜欢的人，他还活着。

&rdquo 比翼鸟展翅翱翔，将这一对青年男女带离了交织着血火和权欲的帝都。

乌云很快被抛在脚下，阳光从九天射落，明亮而温暖，大地上所有的血腥和污浊都远离他们而去。

乌云之上，是纯净的青空，宛如透明美丽的大块琉璃。

后世之人不会明白白帝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是怎样漫长的一夜。

伽蓝大雨，入冬惊雷，天下格局一夕倾覆。

仅仅一夜之间，帝都惊变。

帝君被杀，宰辅丧命，白帅被围，缇骑出动、骁骑闯宫&hellip&hellip在错综复杂的局面下，各方势力轮番上台，一环套着一环、一个阴谋牵连出另一个阴谋，蝉、螳螂、黄雀、猎人依次出场，令人目不暇接。

然而留在后世公开记载里的，却只有寥寥几句话： &ldquo白帝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天降血雨，冬雷震震，下击光华殿。

帝都大火，死伤累千人。

次晨，白帝烨驾崩宫中，女祭司携神谕从天而降，命白帝之女悦意为女帝。

百官朝贺，六王均服。

史称&lsquo劫火之变&rsquo是也。

&rdquo &mdash&mdash《六合书.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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