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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卷从王陵里挖出的陪葬物:《说剑?九章》。
没有人能说清游离于云荒之外的剑圣一门和空桑王室之间,千年来千丝万缕的关系,但那一卷剑圣门下的著述却出现在空桑王陵里,在经过百年后,被卡洛蒙家族带出。
不过盗宝世家一贯只重视珍宝器物,对这些古卷进行归类后便束之高阁——所以在八岁的音格尔把这卷落满了灰尘的书翻出来之前,还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是什么。
苍白虚弱的木讷孩子在西荒的帐篷内,一遍一遍在砂子上默写那一卷书,然后按照上面的开始学习。
一开始,只是觉得按照那些姿式做了一遍体操后,身体不适便能缓和一些。
后来,他渐渐地明白了那是一套深奥的技击之术,于是开始有意识地每日练习——没有师父,就按照自己的理解来比划;没有剑,就拿着割羊毛的短刀;刀太短,就顺手拿起了放牧用的长鞭作为补充。
每日的剑术练习调理了他的气脉,也重新激活了萎缩的肌体。
数年后,他渐渐活动自如,甚至可以走出帐篷去帮母亲放牧了——然而极度衰弱的母亲却保留着惊人的清醒和固执,无论如何不让他走出帐篷,生怕他会折了寿命。
曾经锦衣玉食的母子就这样渴饮血,饥吞毡,在狷之原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而在那段时间内,卡洛蒙家族进入了五年内乱。
八位兄长明争暗斗,让整个家族大伤元气,五年里没有组织过一次盗宝行动。
手足相残不仅让五位兄长先后去世或残废,更导致了外敌入侵。
卡洛蒙家族几百年来在西荒盗宝者中的至尊地位受到了挑战,甚至,家臣里也接二连三地出现叛徒,那些内贼打开了卡洛蒙家的宝库,将各种珍宝席卷而去逃之夭夭。
但那些混乱,仿佛离开他的生活很远很远了…… 那时候他在苦寒的沙漠里过着放牧的生活,和母亲相依为命,一直成长到十六岁,自始至终没有想到要杀回漩涡的中心,去得回他应有的—— 一直到,一场十年罕见的暴雪葬送了他家所有羊群。
暴雪中,母亲不顾一切地追出去,他不放心母亲,随之追出。
追了上百里地,才在齐腰深的雪地里找到了风暴中迷路的羊群。
母亲抱着冻死的羊放声大哭,却不顾自己脸上和手上的肌肤都已经冻得僵死。
有一群饥饿的猛狷闻风而来,在旁虎视眈眈。
他焦急地想拉走母亲,可母亲却痴呆地抱着死羊大哭,丝毫不知道畏惧——仿佛是自己的孩子死去了,而她只是哀痛的母亲。
那一夜,他在雪地里和这群猛狷对峙了一整夜。
五个时辰里,他用长索短刀先后杀了十一条狷,才最终震慑住了那一群恶兽。
天亮了,狷群不得已散去。
他走上去想把哭了一整夜的母亲带回帐篷,母亲却赖在地上不肯走,只是哭着摸索那些被咬死的羊,忽然身子一倾,吐出了一口血。
“怎么办,怎么办啊……”母亲抬起眼,用一种他自幼就熟悉的痴呆疯狂眼神望着苍白的天空,不停地反复喃喃,“羊……全死了……清格勒和音格尔怎么办……孩子们要挨饿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神智不清的母亲,在幻觉里还以为清格勒活着,在如此境地下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两个儿子——那口血在雪地上分外刺目,枯槁的容颜和飞蓬般的白发在他眼前闪动。
只不过五年,铜宫里的那个贵妇人,已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娘!娘!”沉默的少年忽然间哭出了声,把疯癫的母亲揽入怀中,“没事,没事……娘,我们回乌兰沙海去!不要怕,我们不会挨饿,从此以后我们一定不会再挨饿!” 少年的手握紧了短刀和长索,眼里有了某种锋利的光。
那一年,在卡洛蒙家族面临分崩离析时,十六岁的幼子音格尔从狷之原返回。
那个返回的孩子却有着让所有盗宝者惊骇的身手,单挑遍了整个乌兰沙海,铜宫里的盗宝者居然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同时,他也变得冷酷决断,再也不是那个明知别人要害自己却一再容忍的音格尔——他毫不犹豫地用短刀取走了权力最大的兄长的性命,又将剩下的三个哥哥一一胁迫称臣。
两年后,在族中九叔的帮助下,少年重新坐上了世子的位置。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母亲接回铜宫好好安置后。
然后,他开始了一连串的报复:所有当年胁迫他们母子的兄长都得到了严厉的惩罚,失去了权力或者生命;所有背离卡洛蒙家族的盗宝者都被讨伐;而那些浑水摸鱼,从卡洛蒙家的宝库里窃走珍宝的内贼,则受到了更残酷的处罚:被绑在沙漠上,慢慢地晒死。
如此严酷的手腕让音格尔在盗宝者中建立了非同寻常的威慑力,卡洛蒙家族的权威被再一次确认了。
无人再敢反抗。
十七岁时,他带着盗宝者远赴九嶷,虽然是第一次下陵墓,然而凭着博学和机敏,他带着手下成功地一连挖掘了三座王陵,带回了惊人的财富。
一切都做得很好,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已然逐步成为盗宝者中当之无愧的王者! 然而,这十年来,随着一系列措施顺利实行,他却开始感到衰竭——他知道是因为他违背了鸟灵当初的忠告,导致了堆积在体内的毒素逐年地扩散。
如鸟灵所说,他只有在余生里静止地呆着,才能保证生命的延续;而一切剧烈活动,都会损害他的性命。
然而,为了母亲和自己的生存,他却不得不竭尽全力和所有外力争夺。
等到终于夺回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并牢牢地握在手心,他也耗尽了那一点微弱的生命之光。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卷剑圣门下的秘笈,他根本无法支持到今天。
然而既便如此,近几年来,他已然慢慢觉察到了体内毒素的扩散,手脚有时候会冰冷,乏力,甚至眼睛都会出现暂时的失明现象——这种暂时的失明一开始一两个月出现一次,到后来频率越来越高,在十八岁的今日,竟然每日都会间歇出现一两次! 他知道,路已快走到了尽头。
他少年老成,做事一贯深谋远虑,对于身后事早做了打算。
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痴呆的疯母——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一旦死去,母亲的精神会受到怎样的打击。
而如今咬牙收爪、虎视眈眈的族人们,届时又会怎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九叔年事已高,担不起长久照顾母亲的重任,而族里,更无一人可以相托。
思前想后,他迟迟不能作决定。
每当面对着痴呆的母亲,听着她反复喃喃着哥哥和他的名字,音格尔心里就出现了一种恍惚:如果……如果哥哥还活着就好了。
无论如何,他会代替自己照顾好母亲吧? 记忆中,清格勒也是非常爱母亲的,每次来乌兰沙海的铜宫时,都要给母亲带来精心挑选的礼物:有时候是一条狐皮领子,有时候是一束雪原红棘花——可是,母亲把大半的关注都给予了最小的儿子,对长子反而冷落。
作为族中的世子,独占着父母的关爱和无限的财富,自己的确从哥哥身上夺走了很多东西。
所以,难怪清格勒会恨他吧……随着成长,他慢慢懂得和理解哥哥的怨恨。
曾经绝望的心随着理解而宽容,融解了十年前沉积的恨意。
他开始探询哥哥的下落,试图将兄长的遗骸从不见天日的王陵地底带出——在他们部落的传说里,一个人死后如果不把血肉交给萨朗鹰啄食,灵魂就无法返回天上。
然而,在他探询的时候,族里的女巫却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秘密:清格勒或许还活着!——因为他宿命里对应的那颗星辰虽然黯淡,却始终未曾坠落。
“还活着……在六合的某一处,”老女巫干枯的手指拨着算筹,低哑,“介于生与死之间。
” ——介于生与死之间?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些被女萝附身成为枯骨,却无法死去的盗宝者,不由得全身寒冷。
清格勒……清格勒他被困在黑暗的地底,是否也遭受着同样生死不能的痛苦? 那个刹那,他忽然有了决定:如果清格勒还活着,那么他一定要将他救出,让哥哥来代替自己:领袖族人,照顾母亲。
因为不方便对族人说出真正的意图,他便借口成为卡洛蒙族长必须具备两大神器,而黄泉谱被清格勒带走,所以必须要从九嶷的地底下将其找回。
于是,他开始谋划,做着一系列的准备,终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带领精英们来到了星尊帝和白薇皇后的陵墓中。
九叔说的对,他,只是为了个人的私心,才带着族人踏入了这个险境。
呆在密室内,望着架起的那一道索桥,神思却游离出去很远。
音格尔机械地咀嚼着食物,直到肠胃不再饥饿地蠕动,才放下了食物——这么多年来,饮食对他来说只为了延续生命,一切奢华享受他都毫无热情。
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保护那个疯癫的母亲,让她丰衣足食,不被任何人欺负。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之火已然快要熄灭了。
怀里的魂引忽然又跳了一下,发出喀嚓的轻响。
音格尔一震,迅速掏出神器,看着金针笔直地指向第二玄室深处。
“我们走。
”抛下了吃到一半的东西,少年翻身一掠,便上了索道。
“是!”下属们哄然回应,只有九叔眼里闪过担忧的光。
“少主,你要小心身体……这一路下来,我怕没到最后那个密室,你就……”白发苍苍的老人身手依然矫健,他紧跟在音格尔身后,低声叹息,顿了顿,又摇摇头,“何况,女巫的话怎么能全信——九嶷笼罩着强大的结界,族里女巫的力量,也是达不到这里的,那个死老婆子定然在骗你。
” “胡说!”音格尔脸色一沉,提高声音,第一次对这个长辈毫不客气。
看到身后那些盗宝者都投来诧异的眼神,他立刻压低了声音:“九叔,我出来时经过叶城,便去求巫罗占了一卦,他也说——清格勒还活着。
” “巫罗?”九叔止不住诧异,知道那是沧流帝国的十巫,如今云荒大陆上法力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传说中他的力量已经接近于神。
卡洛蒙世家近百年来和巫罗过从甚密——这,他也是知道的。
自从空桑覆灭后,云荒改朝换代,盗宝者一开始以为从此能再无顾忌地“工作”,公然结队进入九嶷郡——然而,很快就受到了铁腕的帝国军队的狙击,损失惨重。
后来,卡洛蒙世家终于找到了解决的方法:金钱。
他们动用巨资,贿赂了十巫中最爱财的巫罗,才取得了帝国对他们继续洗劫前朝古墓的默许。
从此后,盗宝者的“成果”每年都有相当一部分流向帝都,落入了十巫的囊中。
然而,九叔没有想到,音格尔居然为了求证清格勒是否真的活着这个问题,去惊动了巫罗大人。
请动巫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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