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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刑、耻而握笔的司马迁吗?能选得到那位僻居荒村、艰苦躬耕的陶渊明吗?他们后来为民众知道,并非民众自己的行为。
而且,知道了,也并不能体会他们的内涵。
因此我敢断言,任何民粹主义的自由海选,即便再有人数、再有资金,也与优秀文学基本无关。
这不是文学的悲哀,而是文学的高贵。
我主张,在目前必然寂寞的文化良知领域,应该重启文脉之思,重开严选之风,重立古今坐标,重建普世范本。
为此,应努力拨去浮华热闹,远离滔滔口水,进入深度探讨。
选择自可不同,目标却是同归,那就是清理地基,搬开芜杂,集得高墙巨砖,寻获大柱石础,让出疏朗空间,洗净众人耳目,呼唤亘古伟步,期待天才再临。
由此,中华文化的复兴,才有可能。
二 文脉的原始材料,是文字。
汉字大约起源于五千年前。
较系统的运用,大约在四千年前。
不断出现的考古成果既证明着这个年份,又质疑着这个年份。
据我比较保守的估计,大差不差吧,除非有了新的惊人发现。
汉字产生之后,经由“象形一表意一形声”这几个阶段,开始用最简单的方法记载历史,例如王朝谱牒。
应该夏朝就有了,到商代的甲骨文和金文,已相当成熟。
但是,甲骨文和金文的文句,还构不成文学意义上的“文脉之始”。
文学,必须由“意指”走向“意味”。
这与现代西方美学家所说的“有意味的形式”,有点儿关系。
既是“意味”又是“形式”,才能构成完整的审美。
这种完整,只有后来的《诗经》,才能充分满足。
《诗经》产生的时间,大概离现在二千六百年到三千年。
然而,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商代的甲骨文和金文虽然在文句上还没有构成“文脉之始”,但在书法上却已构成了。
如果我们把“文脉”扩大到书法,那么,它就以“形式领先”的方式开始于商代,比《诗经》早,却又有所交错。
正因为此,我很喜欢去河南安阳,长久地看着甲骨文和青铜器发呆。
甲骨文多半被解读了,但我总觉得那里还埋藏着孕育中国文脉的神秘因子。
一个横贯几千年的文化行程将要在那里启航,而直到今天,那个老码头还是平静得寂然无声。
终于听到声音了,那是《诗经》。
《诗经》使中国文学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稻麦香和虫鸟声。
这种香气和声音,将散布久远,至今还闻到、听到。
十余年前在巴格达的巴比伦遗址,我读到了从楔形文字破译的古代诗歌。
那些诗歌是悲哀的,慌张的,绝望的,好像强敌刚刚离去,很快就会回来。
因此,歌唱者只能抬头盼望神祗,苦苦哀求。
这种神情,与那片土地有关。
血腥的侵略一次次横扫,人们除了奔逃还是奔逃,因此诗句中有一些生命边缘的吟咏,弥足珍贵。
但是,那些吟咏过于匆忙和粗糙,尚未进入成熟的文学形态,又因为楔形文字的很早中断,没有构成下传之脉。
同样古老的埃及文明,至今没见过古代留下的诗歌和其他文学样式。
卢克索太阳神庙大柱上的象形文字,已有部分破译,却并无文学意义。
过于封闭、过于保守的一个个王朝,曾经留下了帝脉,而不是文脉。
即便有气脉,也不是诗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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