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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连公主的侍女们都有些发怔,城门口围观的商旅和伊吾百姓更是鸦雀无声。
所谓的“低跪为镫”,原本是一种崇高的礼节,跪在地上,弓起脊背,供人踩踏,尤其以天竺这种佛国最为盛行,甚至一些国王礼佛时,会亲自低跪为镫,请高僧大德踩着自己升上法坛。
但在西域贵族家中,一般而言,这是奴仆伺候主人上下马时的动作。
所有人都清楚,龙霜公主是借此来羞辱这位高昌王子。
连公主的侍女和龙骑士们都觉得有些不妥,麴智盛好歹也是堂堂西域大国的王子,焉耆和高昌关系素来不睦,如此羞辱,一旦高昌王震怒,引起战争都有可能。
众人见麴智盛发呆,暗暗松了一口气,都等着他拒绝,没想到他发了半天呆,忽然间手舞足蹈,一跤跌下马背,连滚带爬地跑到龙霜公主马前,正色道:“公主,自从三年前在焉耆王宫得见公主,你的绝世容颜就映刻于小人的脑海。
三年来,小人中宵难寐,辗转思念,无日无之。
小人不敢求得公主青睐,但求能日日听到你的声音,望见你的容颜,小人便是死后入十八泥犁狱,也心甘情愿!”然后重重往地上一跪,双手撑地,拱起脊背,大声道,“请公主下马!” 人群一时静了,呆呆地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高昌王子。
玄奘觉得大为不妥,急忙跳下马来,走到麴智盛身边,双掌合十:“阿弥陀佛。
三王子,佛说种种法,为医众生病。
三界众生病,病根在我执。
依执身是我,才起贪嗔痴。
请王子三思!” 麴智盛侧过头,凝视着玄奘,不知何时双眼之中泪水奔流,哽咽道:“多谢法师教诲。
只是……为何三年前,只看了她一眼,我今生便无法忘记?难道不是佛祖为我安排的宿命么?身为高昌王子,我生平逍遥自在,不重财货,不重权势,也不在乎王宫里的万千粉黛。
大哥和二哥为了王位势如水火,可我视之如敝屣。
我以为,今生再没有一事一物可以羁绊我,你们大唐有位梵志法师不是做有佛偈么: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
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我能看破这生死,我能猜破这红尘,可您告诉我,为何三年前只是一眼,便卷走了我的灵魂?” 玄奘苦笑,梵志俗家姓王,乃是他的僧友,大玄奘十岁,他以佛理教义融入佛偈禅诗中,自成一家,颇受玄奘推崇。
没想到他的佛偈竟传入了西域。
麴智盛擦了擦眼睛,笑了笑道:“法师,我情愿为奴仆,也好过这高昌王子。
因为,我破不了我的心。
”然后恭声道:“请公主下马!” 玄奘叹息一声,避过了一边。
龙霜公主冷漠地听完麴智盛的话,丝毫没有动容,抬起脚,将鹿皮小蛮靴踩在他的脊背上,就要下马。
便在这时,忽然城内一声暴喝:“不可——” 随即响起隆隆的马蹄声,数十骑战马有如闪电奔雷,席卷而来。
到了城门口,当先那名骑士一扬手,三十骑战马同时一勒缰绳,嘶鸣声中,一起停住。
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凌厉,一看就是百战沙场的精锐战士。
当先是一名满脸胡须的雄壮男子,四肢魁梧,孔武有力,他身穿皮甲,腰挎长刀。
一看见麴智盛在地上跪着,龙霜公主正要踩上他的脊背,顿时怒不可遏,甩镫下马,大踏步走过来,拎着麴智盛的脖子将他拽了起来。
“三弟,你这是作甚?”那男子瞠目大喝,“莫要辱了父王和高昌国的尊严!” 麴智盛一看见他,不禁有些怯了,低声道:“二哥……” 玄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人便是高昌王的二子,麴德勇。
麴德勇怒视了龙霜公主一眼,看着麴智盛脸上的伤痕和满身的尘土,又气又怜:“三弟呀,你怎的又犯痴病呢?你的心思哥哥何尝不晓得,可……可这女人是你能娶到的吗?莫说咱们两国不睦,就是相交莫逆,那老龙要拿她换取焉耆国的百年安康,会将她嫁给你吗?” 麴智盛却推开了麴德勇,平淡地道:“哥哥你想错了,我今生既然无望娶她,便是在她身边牵马坠镫,做个奴仆也是好的。
” “可你是高昌王子!”麴德勇怒不可遏。
“王子又如何?”麴智盛幽幽叹息,“若奴仆得到的,王子得不到,做王子何如做奴仆?” 麴德勇一时气急了,竟不知该说什么。
麴智盛重新跪倒,大声道:“请公主下马!” “莫要欺人太甚!”麴德勇逼视着龙霜公主,森然道,“若是你的脚敢踩在我三弟的背上,老子便提雄兵劲旅,击破你的焉耆王城!” 龙霜公主冷笑一声,忽然抬足踢在了麴智盛的背上,将他踢得滚倒在地,蓝色的眸子里燃烧着怒火:“麴德勇,到底是你欺人太甚还是我欺人太甚?我问你,莫贺延碛中的焉耆商旅,究竟是谁杀的?” 此言一出,玄奘当场色变,轻轻握住阿术的手,却发现阿术浑身颤抖,充满恐惧地盯着状如巨神的麴德勇。
麴德勇愕然片刻,见麴智盛想说话,立时按住他的肩膀,冷笑道:“我也听说有一队商旅在莫贺延碛中被杀,却不知竟是焉耆人。
公主这话问得倒蹊跷。
” “蹊跷?”龙霜公主凝视着他,“那支商队共有六十三人,除了二十多个粟特人,就是我焉耆人,有弓弩二十副,人人有弯刀,勇武善战。
在这伊吾城左近,有哪方势力能将他们一举杀绝?” 麴德勇哈哈大笑:“你问我,我又问谁去?盗匪?大唐人?突厥人?沙陀人?抑或是葛逻禄人?人人皆有可能,为何就栽到我的身上?” 龙霜公主的脸沉了下来:“好,我问你。
以你的身份,为何悄无声息地出使伊吾?” 麴德勇淡淡道:“既然是出使,自然负有使命,如何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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